20世纪20年代的北京大学经常会出现这样一幅火爆的景象:能够容纳几百人的大礼堂满满当当,来晚的只能站在窗外旁听。讲台上,一字排开五六个教授,其中不乏刘半农、钱玄同、马幼渔、吴承仕这样的大师,他们毕恭毕敬地站在一个头发蓬乱长衫皱巴的老先生旁边。就看这老先生每次上课都神气非凡地先来一句:“你们来听我上课是你们的幸运——当然也是我的幸运。”如果没有这后半句的略作自谦,这霸气外露的话简直要狂到天上去了。
当然,听过课的学生也都心服口服,老先生的学问还真不是吹的。老先生一口难懂的浙江余姚话,很多人听不懂,刘半农当起同声翻译。老先生引经据典时,钱玄同就在黑板上写板书,就连端茶倒水的,都是马幼渔这样的人物。这排场真是惊世骇俗。那位被众星捧月般伺候着堪称最拉风教师的老先生,正是民国舞台上曝光率极高的政界和学界的大明星章太炎。
提到章太炎,出现频率最高的是“疯子”、“神经病”这样的字眼。原因就在于他日常为人处世特立独行,语不惊人死不休,再加上他酷爱骂人,以单挑一切看不顺眼的人为己任,常常会做出些让“高级食肉动物”极其头痛的事情,所以“章疯子”成了他摘不掉的标签。
章太炎还是近代史上一位重要的革命活动家。1903年,章太炎发表《驳康有为论革命书》,痛骂光绪帝为“载湉小丑”,结果被清政府逮捕了。在法庭上,章太炎百般嘲弄审判员。对于所写“载湉小丑”触犯清帝圣讳一事,他竟然如在课堂讲课般从文字学的角度进行辩说:“我只知道清朝皇帝是满族人,不知道所谓的‘圣讳’。按照西方的规矩,人们是不避讳的,所以我写‘载湉’,没啥错的。再说了,‘丑’字本来就有‘类’或小孩子的意思,所以‘小丑’就是小东西或小孩子,哪来的诽谤一说呢?”在这位旁征博引雄辩滔滔的“重案犯”前,无知的审判员们如堕五里雾中,都不知道怎么审他了。一位审判员突然想起章太炎是大学问家,肯定是科举正途出身,便讨好地问他:“您是什么科出身的?”章太炎觉得滑稽可笑,就装糊涂说:“我本满天飞(即浙江方言‘老百姓’的意思),哪来的什么窠?”
生活中的章太炎却有些不能自理,最夸张的就是不认得回家的路。有时出门几十步买包烟,一转身就找不到家门了,而他的问路方式也极其搞笑,只有六个字:“我的家在哪里?”有一次他出门买书,叫黄包车送去,从书店出来后坐上另一辆黄包车,他不记得自家地址,只说往西走,走了半天没找到。车夫问他到底住在哪里,章太炎摆出老师的派头说:“我是章太炎,人称章疯子。上海滩人人知道我的住址,难道你不知道吗?”车夫崩溃。
章太炎思想激进,行事爱走极端,“疯劲”发作起来,谁都受不了他,但是在做学问方面,他却巨拉风。他是学术大师,在文学、语言学、哲学、历史学等诸多方面成就非凡,当时人评价他“朴学第一”。不光如此,他还培养出了黄侃、钱玄同、鲁迅、周作人、朱希祖、马幼渔、汪东等一大批名满天下的大师级人物,可说是教学成果彪炳。章太炎曾吹嘘说:“我报销了,华夏文化也就跟着没了。”这话虽狂,倒也不是全无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