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五四运动中北京大学的爱国学生领袖,人们多记得傅斯年、罗家伦等,知晓段书诒的则不多。这也难怪,前者当年或扛举大旗,或呼口号走在游行队伍最前列,万众瞩目,后来又都成为著名学者:傅任中研院史语所所长,罗任国立清华大学首任校长,皆为一方才俊。反观段书诒,用罗家伦的话说,“‘五四’那天,书诒虽然参加,却不是主动的分子”。况且段既不注重考学位,也不著书立说。尤其是他英年早逝,留下的人生故事也有限。但有一点毋庸置疑,即知段书诒者,莫若傅斯年、罗家伦也。
“书诒是天下才。”这是傅斯年对段书诒的评价。罗家伦说:“书诒决非干(枯)燥无味的人,而是平易近人的人,朋友们服他,不只因为他的远见卓识,还因为他的真挚热忱,何况他有高超绝俗的人格,有这种伟大人格的人,是不会对不起事、对不住人的!”当学生与军警发生冲突,有学生被捕,眼见“事件愈加扩大,情势非常严重,众议不免纷纭的时候,书诒挺身而出,以沉毅、勇敢而热忱的姿态,突现于全体北大同学和整个北京专科以上学生之前。他的言论、他的主张、他的气概、他发光可以射入人心的眼睛,竟使他成为大家心悦诚服的领导者”。不久后,段书诒也因此“由北京学生联合会会长被推为全国学生联合会会长,扩大了‘五四’的号召”。
不过傅斯年、罗家伦最钦佩段书诒的,还是后者在“取与之间”所凸显的亮点。罗家伦说,五四运动使他们名声在外,后来“遇着过一些政治社会的引诱。可是书诒和我们一班友好,绝不为动,相约继续求学,以充实自己,再图报国”。之后他们在校长蔡元培的支持下,赴欧美留学。段书诒学成回国,即投身于国民革命工作,直至北伐成功。后来“他(段书诒)主持的中央训练委员会正当抗战时期,这机关的节省和效率,可以做各机关的模范,是大家所公认的”。比如编制明明可进120人,段书诒只用60多人。有人质问,他回答:“老百姓太苦了。”言下之意,缩编省钱,把钱用来为老百姓办事。据罗家伦回忆,段书诒有两次出任某部部长的机会,都被段坚决辞谢。家伦问其原因,段书诒说:“干政治就得有主张、有抱负,不然,我何必去站班。”在罗家伦眼里,这就是段书诒在取与之间所凸显的铮铮风骨。说起段在取与之间的一丝不苟,罗家伦还回忆起段书诒在1947年春夏之交,任中央政治学校教育长时发生的一件事。当时段因积劳成疾,住进中央医院,他本可以住高级病房,但他只肯住三等病房。罗家伦出于对挚友的关爱,准备了一点钱送到段家,请他夫人给他买些营养品,并叮嘱她千万别告诉段。结果,“他(段)贤德的夫人坚辞不收,经我以我和书诒三十年的友谊来压迫她,她(把钱)留下来了。不想,她告诉了书诒,书诒又固执地要她退回”。最后,他夫人还是把钱送还给罗家伦。罗家伦感慨道:“书诒对我们生死之交的朋友,取与之间,尚且如此,其余可想!”而一旦当段知道有“穷朋友”经济困难,只要有能力,他常常慷慨地接济他们。更令人闻之动容的是,1948年12月,段书诒于昏迷中被救醒,知道医生给他用了氧气,而那时氧气多要外汇购买,他便吃力地用微弱的声音嘱咐医生:“外汇,少用一点!”
什么可取,什么该与——诚如罗家伦指出的,真正懂得取与之间原则的人,是伟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