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从家里的书柜慢慢地翻出那本《撒哈拉的故事》,大概我会晚好几年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个人。那本旧旧的已经发黄的书,记录了她在撒哈拉所有的岁月,混杂着宗教与哲学,这些永远也说不清的精神理念。
从那些撒哈拉的文字里,许多人看到的是她和荷西的爱情,如水光荡漾在梦想的流沙上。在台湾的时候,逃开她不理解不喜欢的一切学科,花费长久的时间沉浸在书本的瀚海里,从宗教哲学到文艺现实,她废寝忘食地嚼着。
她说,我也许就是要去追寻前世的乡愁吧。
于是她去了西班牙,去了德国,在漫天飘雪的冬季疯狂地学习那些异国语言,然后她遇到了荷西。那个时候她对自己的感情还并不清楚,于是在马德里深夜空旷的广场上,她面对漫天的大雪,看荷西一边喊着“Echo再见”,一边倒着跑出了她的世界。从此之后的六年,再无半点联系。她继续着她的流浪,不问来自何方地交了很多朋友,很多真心给予且不计较她任性妄为的朋友。六年之后,她又阴差阳错地去马德里,在朋友的大房子里闭着眼睛,迎接来自荷西温柔的拥抱。那六年里,不知道从哪里要来翻拍放大的旧影,陪伴着他咬牙缄默,从一个男孩长成男人。又是在马德里的那个广场,他问她:“你一定要去撒哈拉么?”她沉默肯定。于是,他一声不响,先她一步去了那片大漠。
她说,今生遇到荷西,我还要什么呢?
在撒哈拉的公证处他们结婚,在那个小小的陋居,他们用捡来的骆驼骨骸挂在墙上做装饰,把从坟场淘来的风化岩石摆在书柜上,把轮胎套上粗麻绳吊在客厅,裁剪她的深蓝色麻布长裙当做桌布。那些亲近沙漠的颜色,营造起了一个简陋却别具风味的温馨的家。家,是的,这个在她的生活里从不缺乏的归宿,却也是不曾让她长久停留的港湾。她的精神总是不可捆绑地漂浮在她的躯体之上。生命太过深奥,要有人去寻找答案,所以,渴望安逸,却不会安定下来,永远相信自己的预感。在加那利群岛的那个海岸线,她在红酒的节日里感受到死亡的逼近,在不可否认的荷西的罹难前穿起黑衣。
她的那一场梦,究竟落花多少。回到宝岛,回到簇拥着她,却也带着怀疑眼光的人群之中。那样的回归,是不是让你失去了方向,是不是让你感觉到离自己越来越远,所以,才结束了自己的一生?听齐豫唱《哭泣的骆驼》才终于听懂属于三毛的倔强:“心是北极星,不问原因……”
这世上不会再出现第二个如她这般的女子,如果可以,只希望有一天能在那片大漠上,跪下去,听流沙里荡漾的那些文字,还有那些藏蓝色的,冰冷却充满力量的殇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