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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年--我是凡客

陈年是由奶奶抚养长大的。奶奶在陈年心目中是一个特别重要的人,她告诉他的那些道理基本上是从戏文里得来的。

14岁那年,他离开奶奶,去了大连。3年时间,他一个人住在军队大院里。

“每天6点30分起床,走500米去父亲家的厨房吃饭,然后刷盘子;带上中午的盒饭去学校听课,下午5点半放学,又回到厨房吃饭。不吃饭的时候,我要求自己在住宿楼后面的山上大声背诵,用树枝在地上解答几何题,假想着自己是阿基米德的传人。”

那时候,陈年的苦恼是在数学家和物理学家之间作抉择。

所有的人都应该读罗素

“在农村长大,跑来跑去,忽然换了个地方,城市很干净,家里也特别干净,老觉得住不了,就特别的逆反,那时候内心就形成了一个非常大的对与错、是与非、正与反的剧烈冲突。”陈年说。

“我突然间像有了病一样,不再关心物理和数学,摇身一变,跟我的同学们大讲顾城北岛海子柯云路以及李泽厚温元凯,偶尔还和哲学老师辩论,认为辩证唯物主义漏洞百出,我颠覆了一个好学生的形象,还学会了逃课。”

“一个有理想的人,一门心思地想考大学,这不是自欺欺人和浪费时间吗?我重新确认了我的理想——改变我的家乡。”

在大连待了3年后,他逃了。

“我像一个小英雄一样,降落在山西省闻喜县的一所乡镇中学里,教孩子们英语,他们很听我的话。我觉得自己特别牛,挤走了曾教过我的英语老师,当时我不认为是我挤走了他,很快我就醒了。”

学校要评职称,陈年18岁,还没学历,他又回到了大连。回到大连的陈年就成了学校的坏典型。“当时我觉得很悲观,特别绝望,怎么自己变成这么一个人了。”

高考结束后,陈年收到了母亲的一封信,希望他到北京去。没多久,大学通知书也来了,他被录取到大连经济学院。

陈年到北京来看妈妈,开门的姥姥告诉他:“你妈没跟你说清楚吗?你怎么偏偏选在她出门开会的时间来哪?”陈年哭了,在姥姥家巨大的客厅里,姥姥似乎一直在他对面,姥爷一直在沉默着。

陈年没有接受母亲给他安排的路,他选择回大连读大学。1988年,是中国文化突然爆炸的一年,陈年笼统地接受了很多教育。

大学读了两年,他被勒令退学。“学而优则仕的路被堵住了”,“我就那样被扔在人海里。”陈年回忆当时的情景。然后就胡混了,东跑跑,西跑跑。

1994年,陈年来到北京。以后的生活非常碎片化,给《北京青年报》天天写稿,用了一个笔名“惊鸿一瞥”,写Windows95,写酒吧,写婚纱摄影。那时,陈年每个月有3000多元的收入。

“后来做《书评周刊》,余华就跟我们非常好了,还有李锐、董鼎山这些老人。1998年,余华写了一篇文章《活着是生命唯一的要求*。那时候我还很幼稚,余华就把这个问题想明白了,生命没有意义,生命唯一的要求就是活着。”陈年认为所有的人都应该读罗素的《西方哲学史》,并以此为起点。

花20元打车喝杯50元的咖啡

做卓越网时,这些东西被一点点地打碎了。“我在2000年时,和自己过去的作为是极端对立的。2000年我们发布的所有东西是非常媚俗的,连股东都看不下去。在2001、2002年,我对他们说,商务印书馆的书绝对不能进卓越网。在前期积累的时候你必须迎合商业社会。”

那时候忽然间发现了一个事情,“一个商业平台远远大于自身,在卓越网的时候,我最自豪的是让余华的书卖得非常的好,我让大众熟知了黄仁宇。所以你不是为了做它而做它,你在这个过程中,把自己原来想做而做不了的事都做了。”

2004年8月,卓越网以7500万元卖给了亚马逊。陈年说,“我过得很煎熬,我买碟,给中国的B2C找了一条活路。”

煎熬之外,他选择用另外一种方式来诠释自我的不同。

“不超过5分钟的思考,为任何一种5万元以下的东西埋单,只因为足够名牌简洁到看不出任何名牌。我的这种做派,被朋友定义为和钱有仇。常常花20元打车喝一杯50元的咖啡,花30元打车吃一碗10块钱的拉面。”

他的价值观再次被修正。“不管你拍电影还是研究哲学,只要你的价值达到了物以稀为贵的地步,那么有钱人一定会掏钱的,有钱人一掏钱,你就有价值,反之,就没价值。”

让陈年觉得安全的,就是银行存款数字后面越来越多的零,因为他成为一个陀螺,“身在这个月,必须思考下个月,身在这个季度必须思考下个季度,我们一定要快。”

奶奶的去世,打断了陈年充实密集的事业设计和人生算术。

我能做的就是平民快时尚

离开卓越网后,陈年用8个月时间,写了一本自传体小说《归去来》。他反思了自己的大半生,传奇的母亲一直以某种形式,在影响着他的人生。他不停地追求卓越,从文化圈到商人圈。尽管如此,陈年知道,自己的原点仍是奶奶。夜里做梦,怎么都走不出童年的那个院子。

2007年10月,他开始做凡客。“很简单,我讨厌‘卓越’两个字。‘凡客’跟‘卓越’很对立。”

“初期的时候,我先把自己的爱好压住,就像卓越网初期我们卖特别通俗的东西,但到后期就开始人文了。我觉得凡客也是这样,前两年你得让这个品牌先活下来。今年想做T恤这件事的时候,我过去的那点东西就又出来了,觉得我又在做文化传播的事情。我今年设计明年的T恤,有一个忍者画得特别棒,我的小自我就又出现了。我说这旁边一定要把李白的诗写上去——‘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这就全出来了。”

当然,这个过程中,他也一直在思考价值。“我有这样的一个商业组织,先把事做出来,然后再回到我原来的线路,我再做更多的事。”

“我能做的就是平民快时尚,这就通了,我觉得什么事都顺了。就像我纠结了两年,找代言人,死活找不到,找到韩寒,我突然就觉得这个事对了,就是和你的过去撞上了。”

“最重要的是什么?”陈年背诵了英国作家伍尔夫夫人的一段话,“这个人,他顺利地完成了人生的冒险,他扶持过国王,然后他退休了,他当了地主,为人夫,为人父,他接待过国王,他爱过女人,他试图捕捉人类灵魂那复杂的变化,他努力地运用各种实验观察的手段,使之和谐,最后他获得了幸福……幸福就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吗?认识我们自己多么难啊!”

陈年最近读《李先念传》,李先念临终时,口中叫的是母亲。“我看到这段的时候,想,我在那一刻,叫的肯定是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