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朋友遇到这样一件事。
她抱着女儿去小城的医院打点滴,和她们在同一个病室的是一家乡下人。乡下女人一侧坐着一个刚会说话的男孩子,发烧,高烧不退,连夜坐了农用三轮车赶来就医。朋友的女儿很闹,一会儿喝可乐,一会儿吃巧克力,一会儿嚼棒棒
糖……那个乡下孩子就睁大了眼睛,耐心地瞅着,嘴角淌着口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乡下女人把温开水倒进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橙汁饮料瓶里,拿给男孩
子。脏兮兮的小男孩得意地拿过来,舍不得喝,有些炫耀似的在朋友女儿对面摇来摇去。也许乡下男孩找到了内心的平衡,一小口一小口,喝得很有味道。朋友的心被刺痛了,她偷偷地给了那位乡下母亲两排乐百事酸奶,那是她女儿最不爱喝的一种。后来,那一家乡下人出院走了,孩子还有些烧,只是不关什么大事,回家慢慢养就是。朋友不知道乡下人的走,她回到家里,翻开手提袋,滚出两颗擦破了皮的红薯,朋友这时才又想起那家乡下人。
那乡下的一家人,生活上不言而喻是贫苦的,可是他们相亲相爱,即使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他们依然懂得,用一颗感恩的淳厚的心去细心料理与呵护。
那条街全是理发屋,写着理发,却不理发,经常有另类的女子出入,因此这条街背地里被一些人称为“烟花巷”。在街角有一个水果摊,卖些应时的水果,香蕉、橘子、苹果、西瓜都会有一些,有时还卖瓜子零食。站摊的是一个30多岁的女子,穿着朴素,却颇有些姿色,华灯初上,街上少了行人,她就成了街上动人的风景。小城的人都知道,她的生活很困难,她的儿子患先天性心脏病,做过一个很大的手术。她的事情上了城里的报纸之后,很多人都为她捐过款。儿子病好了,除去好心人的帮助,他们依旧有一大笔钱是借来的,而水果摊的收入并不是很多。街道尽头有大型超市,只要人们勤快一些,多走几步,那里的东西还是很便宜。听说那些出入发屋的衣着入时的女子,看她可怜兮兮,一天吃不上正顿饭,还挣不了几个钱,曾拉拢她到发屋里做活儿。她用微笑拒绝了。
我买水果时,总是多拐个弯,买她的水果。拎着水果回回头,看一看被一个穷困女子坚守着的一道独特的风景。
在火车上,一位打工回家的民工告诉我说,一想起当时的窘态,心里就凉凉的,当时做出那样的举动,自己也感到意外,一起打工的同伴常用它作为说笑的亮点。事情不大,一两句话就可以交待清楚。这位民工在救助西部贫困学生的捐助活动中捐了自己的3块钱。同伴们笑他,捐3块钱不如不捐,和城里人一出手就是好几张百元钞票一比,一比就矮下去了。再者说3块钱能够做什么?它几乎做不了什么,和零没有什么区分。
他当时衣服口袋里有5元钱,留了两元钱买晚上的两个馒头和一份咸菜。他说着说着脸就红了。他不掩饰地说,他有三个孩子,前两个是女娃,第三个是男孩子,后两个是偷着生的,被罚了不少钱。孩子多,支出也多,在生活相对较富裕的冀中地区,他依然过得很清苦。他的大女儿上初中,交不上书费和学杂费,打算不上了,到私人做鞋的小厂里挣钱……
某些富人的捐助往往过多地带上了施舍的味道,我看到了施舍本身强暴的习性,他们施舍的是冷冰冰的钞票,能够解决穷人的一小部分问题,却不能温暖别人的一颗荒芜的内心。我还可以这样说,一个穷人能够给予另一个穷人,就已经证明了这个穷人的富有。
闲来读报,说最幸福的人不是月薪近万元的白领,而是小城镇里收入七八百块的工薪一族。我们说一个人的生命历程,不如说一个人的心理历程,幸福只是来自内心的感受。我回村子里,看妇女们糊火柴盒,她们在一个不大不小的院落里忙碌,火柴盒放在一个大笸箩里,大伙儿围在一起,有说有笑。我知道,她们忙一天,早早地来,晚晚地走,一天才挣十块钱,一个月下来,三百块钱。钱不多,她们却也很快乐。幸福往往是这样,它不是因为拥有得很多,而是因为持有幸福的人在琐碎而现实的生活里计较得很少。
这个世界穷人还有很多。用物欲的眼光,我们看到了命运的不公,看到了难以置信的穷困,不过,我们只要换一种角度,换一种方式,就能够察看到他们的富有……正如一棵树,它不是很高大,也不能够开出艳丽的花,它贫穷而孤寂地站在荒原上,构成了别样的、耐人寻味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