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我坐25路公共汽车由二女中至衡阳路去。车到新生北路站的时候,上来了一位老头儿,手里提着两大箩喜饼。常坐公共汽车的人都知道,公共汽车为了节省时间,往往是乘客一脚上车,服务员就一面吹哨,一面拉门。脚腿要敏捷利落才会站得稳。而这个老头儿两手拿着东西,上得车来,刚把东西弯腰往地上一放,还未来得及站直身躯,车已开动,他就跟着往前一扑,两手落地。这时坐在他附近的一位乘客连忙伸手把老人家扶起来,并挽着他坐下。
我一看,原来扶他坐下的这位也是个老头儿,和刚上来的这位,年纪差不多,头发和胡子都白了,手里拿着个拐棍儿。那位老人一面坐下,一面自己叹息着:
“年纪老啦!不行啦!”
“我还不是一样?”挽扶他的那老人说:“您多大岁数啦?”
“没有多少啦!只有70岁。”老头儿回答,谦虚地笑着。
“我比你大几岁,75啦!看起来你比我卡永健”。
“不行啦,去年差一点死翘翘。”
全车的人都笑了,他们俩也笑了。
两个老头儿谈得很投机。依我看来,两个人都很“永健”。别看都70多了,除了头发胡子白之外,精神都很足,腰板也很挺,一点也没有老态龙钟的样子。而且更令人佩服的是,他们看来都很快乐,和充满着自信。
本来我们因为看见老人家上车来,没站稳,车就开了,因而跌了一跤,心里未免有点不舒服,但是他们二位老人家却一直谈笑自若,认为跌跤之过,在于自己老了,如此而已。而且他们并不觉得在全车乘客之前跌跤是件难为情的事,也不打算追究责任。在他们饱经世故的眼里,”这算得了什么?”“没有什么事是值得紧张气脑,或不可原谅的。”
他并不打算把站不稳的责任归于司机或服务员,他们更不会怪那些眼明身健的年轻乘客竟不先让个座位给他,而只一心谈论着快要出嫁的孙女,和当兵回来马上娶媳妇的孙子。好象这个世界一直对他们都很宽厚仁慈,好象70多年的人生经验足够他们了解,愁苦气脑的不必要,和快乐知足的可贵。
他们俩这样一问一答的谈着,又亲切又安详。使全车子的人也跟随着觉得轻松愉快起来车里因为有了两位老者风趣的谈笑,而觉得初冬的阳光格外温暖了。于是这些没有来得及搀扶老人的人,没有让位子给他的人,以及不等老人坐好就吹哨子开车的服务员,都好象因此而得到了赦免,觉得心里宽畅起来了。
西哲说:“这个世界假如没有儿童,该是多么寂寞!”而我却想说:“这个世界假如没有老人,该是多么寒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