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诞生在一个不大的国家,他在他的祖国,也不是很有影响的人。有一天,世界上的大小国家聚拢来,要选一个信得过的人,来领头商讨全球发生的大事。他选上了。就这一天,他成了联合国秘书长,一个世界各国政府的协调人,一个商量世界大事的首领。他坐上了“世界总统”的高位,成了世界级新闻人物,全球各大媒体的追逐对象。
但也是这一天,他每天一早起来,就必须留意人类的各种悲剧,倾听地球每个角落的呻吟和叹息;他必须设法解除人类的饥饿和瘟疫,遏止爱滋病和禽流感的蔓延;必须防止原子能失控和恐怖灾难的发生;必须密切注视全球的环境污染和温室效应。人们期望他去做的事太多太多,给他的资源却十分有限。他没有一次可以随心发号施令,也没有一天可以完全自己支配;他远离了恬适和宁静,也疏远了子亲妻热的温馨。从他有了那个光芒四射的尊号,也就顶上了“全世界最出力不讨好的职务”。
再说一个人,他12岁(1654年)发明计时水钟,20岁出头就有了创立微积分、发现万有引力和光谱理论的蓝图,26岁成了剑桥大学卢卡斯讲座物理数学教授,45岁写出了震撼世界的《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他一直站在巨人肩上,在迈克·H·哈特那本《历史上最有影响的100人》中,他排第二。
也就是他,他挖大小两个猫洞,说为了让大猫从大洞出入,小猫从小洞出入;煮鸡蛋他会把怀表扔进沸水,而鸡蛋仍在桌上不动。他头发蓬乱,袜子拖在脚跟,马裤不纽扣子,屋子里狼藉一片。他求婚也会思绪溜号,把“她的手指当成烟斗捅条硬往烟斗里塞,痛得她直叫”。他终身未娶,不是不想老婆,而是娶不上,还将他生命最后的50年,全花在上帝第一推动力的研究上,并写下4500页神学手稿,得出2060年战争和瘟疫毁灭地球的结论。他,就是牛顿。
一个人,有多少辉煌,就会有多少遗憾。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我们得上一份厚礼的时候,绝不会忘了塞进一些头痛的东西,每一个都不会幸免。一位很风光的权威,治单位可以如烹小鲜,玩人际可以像转魔方,但,就在他一言九鼎的时候,已经听不上真话;就在他没有办不成的事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事情的真相;就在他接受100%的选票的时候,已经收进了不少虚票和假票。他的听,在靠别人传话,他的看,在靠中介转播。那只看不见的手,正在将他推向不风光的另方面。
绝顶聪明的人,照理是极难犯错误的,但真正的大错误,总是他们在犯。绝顶漂亮的女人,应该很怡心、舒畅,但“绝顶”没有让她有一天安宁,她们没有找上过称心郎君,5000年来都极少例外。那只手,让“西施”的婚姻总承受着“东施”数倍的悲凉。也是这只手,成了巨富,便成了歹徒算计的对象;多了德高望重,也就少了贴心知己;有了万紫千红,也就不会少了变灰、变黑。倒不是有什么神力作祟,而是“世界是平的”(弗里德曼)。
翻过这一面,还有另一面。说说我的表兄吧,他从小双目失明,但从来不用搀扶,上河边,过马路,走亲戚,都只靠一根棒。35岁时,为生计学了算命,他走村串乡,去宜兴,到丹阳,仍然一根棒一个人,也没听说过撞破头、出过事。算命是要记命书和学二胡的,要记的,两遍三遍就烂熟于心;要拉的,紫竹调、大陆调、梅花三弄也很快有了板眼。各色钞票,抖抖响声,在掌上量一量,谁也蒙不了他。他学唱民间小调,自编顺口溜,再有二胡相助,到哪里都人气十足,不算命也挣钱多多。40岁以后,几个“二婚”争了嫁给他,日子过得比村上一般人滋润多了。
不是表兄一个,我看到不少瞎子,眼睛不行了,听力、记忆力、触觉……都会特别灵。看他们走路,脸色平和,步子平稳,全神贯注,从不大意。没听说瞎子出过车祸,车祸都出在亮眼人身上。
失去一种生存力的时候,大致就会从另一方面得到补偿。这种补偿,让聋子贝多芬仍能指挥交响曲;让爱迪生发明最需要听力的留声机;让缺菜缺粮的人发明叫化鸡,让失去皇位的李煜成为词界真秀,让失音倒嗓、哑了喉咙的周信芳创造出一种麒派唱腔……
只要心力不竭,那只看不见的手,就会伸出来相助。所以,当哑巴邰丽华不相信自己就此残疾无能时,最后,她成了“千手观音”。反之,当思想家尼采认为自己无与伦比的出色时,最后,他患上了精神病。那只手,总倾情于公正和公平,青睐于善良和平衡;总喜欢唤醒人的善良,弥补人的不足,鼓励人的自强,也提醒人的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