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这一行,的确离富翁远了,但地震监测的工作必须有人做,否则,一切如尘土,将不复存在
2017年8月8日21时19分46秒,四川省北部阿坝州九寨沟县发生7。0级地震,23秒后,广东省地震局监测到这次地震,值班人员迅速做出反应,判断出震中的经纬度、发生时刻、地震震级和震中的参考位置等参数,按国家规定在10分钟(广东地震局的老规矩是6分钟)之内上报,同时将数据交给地震局的预测部门,作为判断余震的重要依据。几分钟后,正在家带孩子的洪玉清收到地震局给工作人员的群发短信,他立马放下怀里一岁的儿子,打开电脑了解地震的伤亡情况。
广东省地震局的台网中心同时监测一百余个台站,这里像是地球急救室,电脑上不断跳出的线条如同脉搏。洪玉清是一名地震监测员,照他的话来说,没有问题的时候,线条平缓,看起来也觉得舒服,有问题的时候,线条骤起骤降,能感受那股摧毁一切的蛮力。地震发生时,系统会响起警报,3。0级以上的要速报,以下的则归人数据库。当然,也会遇到乌龙,可能是台站旁边正发生一次爆破,甚至凑巧有一只老鼠跑过,这就需要工作人员凭经验去判断。
对于地震,洪玉清打小就不陌生。他的老家云南鹤庆县位于南北地震带上,北边的四川盆地又是地震多发区,时常传来震感。1996年2月3日下午,丽江“二三”地震。经此一震,四方街的古城展现在人们视线中,前往丽江的游人越来越多,同时也让洪玉清在10岁时第一次对地震有了清晰的认知。
经历得多了,坝子里的老人可以根据震感推测出地震的大致方向,没有电视,没有报纸,“从北边来”“从东边来”是洪玉清能掌握的所有信息。后来考上云南大学地球物理系,迎新典礼上,系主任像是打预防针,“你们进来学地球物理这个专业,就意味着要和百万富翁、千万富翁说拜拜了”。汶川地震发生的时候,洪玉清正在上课,讲地球重力的老师接到一个电话后,面色越来越沉重,终于停止讲课,向大家宣布,汶川发生了7。8级地震。那段时间,全校社团都在举行为四川祈福的活动,学校的东陆講堂也第一次邀请地震学的专家来开讲座,打开电视,全是汶川地震的惨状,洪玉清觉得自己肩上的责任又重了几分。
大学毕业后,他来到广东省地震局下面的韶关台站,说是台站,其实就是一座位于山脚的三层小楼,旁边零星有三四户人家。通向台站的山路宽两米,沿山势蜿蜒出两三公里,路旁的荒草也足有两米高,就算给钱,司机也不敢开进来。
台站里加上洪玉清只有三个人,另外两个同事不在的时候,他一天到晚没人说话。满载蔬果回来,他不得不推车上山,疲惫而满足。韶关站有很多测项,仪器上的数字会传到二楼的机房,洪玉清的工作一方面是监测数据,发现异常及时上报,另一方面是每月检测仪器,比如山洞里的倾斜仪,用来测定山体的微小形变,需要进山洞抽湿,保证倾斜仪的正常使用;院子里有一口深井,一个探头伸进去,用来测量地下水水位,洪玉清和同事合力,抬起水泥井盖,重新标定仪器。
三个月后,国家地震局在河源开展一个水库地震监测的研究,洪玉清被派到那里,主要任务是在野外建立临时台站,四五个人一组,租一艘汽船,手里拿着标记好定点的图纸。但是实际地形很复杂,洪玉清得在定点附近一两公里之内找到合适的地点建立台站。最理想的情况是找到一块又大又深的基岩,露出地表,用水泥把岩石表面抹平即可。如果找不到这样的基岩,就要在合适的地方挖一个深坑,灌入水泥,再放上仪器。
他们带着铁锹、钎、水泥和各种仪器,基本上把万绿湖的沟沟壑壑都跑遍了。有一个晚上,遭遇暗河,又逢大浪,船一下子撞在暗礁上,水不断涌进来,他们慌忙找到一座月牙形小岛,在凹处躲避。整个晚上,船摇摇晃晃,他们不断往外舀水。第二天风住浪平,安全回到基地,躺在床上仍觉得在晃。
临时的台站建好后,没有连网,只能人工采集数据。洪玉清负责的是河源到汕尾段,一共10个台站,绵延600公里不止,得三天跑完,工作量可想而知。这条线上,洪玉清见过最落后的村庄,房子破败少人烟,车子开进去,颠簸出一路灰尘。可是转过一座山,就又是另一番景象:宽阔的路旁是高大的路灯,一栋栋民居贴着瓷砖,阳光下看着干净体面。
慢慢地,系主任的话他才算明白了。做了这一行,的确离富翁远了,但地震监测的工作必须有人做,否则,一切如尘土,将不复存在。
如今走到了这样的岗位,不管电脑屏幕上出现多么暴烈的震波,“怕?根本来不及,更没想过跑。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把地震的信息又快又准地给报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