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旧教育很奇怪,自古以来,都是灌输一种“劳心者治人”,强化一种“治理”、“治人术”。想深一点就明白了,因为几千年的“皇权”,它的维权、保太平,一定是要讲究“治人”的,假如世道一乱,人心一乱,一野性,便不好统治了。但统治者的心思也过于狭隘,总强调“一统”,强调“一致”,而不知道不可能“一统”,不可能“一致”,只能相对,只能接近。所以,末代皇帝溥仪中晚年一接触实际,接触到真正的生活,便知道过去许多东西都是虚假的,包括治人,包括教育的理念。溥仪清楚认识到,过去前半生那种虚假的生活、教育,那种丑恶的皇权生态,是毫无意义的。
最成功的教育不是去整治人、监督人、控制人,那是一种十分愚昧、十分“天真”的思维方式。道理简单得很,每个有正常理智的人,有自尊的人,谁愿意被整治、被监督、被控制呢?做一个假设,如果一年或两年中,被整治、监督、控制几个小时还可以忍受,当作体验生活、磨炼自己。如果是一生一世都生活在被整治、监督、控制的制约下,没有谁愿意当这种人,就像没有一个正常人愿意去收容所一样。
但我们的旧教育就是力图塑造这种愿意被整治、被监督、被控制的人。他们宣扬君臣、父子,宣扬“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民之难治,以其志多”。宣扬缄言、守心、守口,巴不得你整天不说一句话,又愚又钝,木木讷讷,便于统治。他们宣扬的所谓成功人士,几乎全都是没有个性、没有主见,没有丰富情感的人,都是克己、无我,自称蚁民、小人、鄙人的庶民。
这种风气曾经历了革命风暴的冲击、洗涤,得到了极大改善,但仍有不少尚存人间。这种文化的渗透,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全杜绝,划清界线的。不少学校,就喜欢憨憨的学生,成绩好,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生,或对名利有狂热兴趣,但又不露声色的学生。班干部,多是这类人担当。教师喜欢找一些能控制人、喝令别人服从、有“威严”的人去做班干部。所以,某地发现一个副班长要同学进贡、给礼品、说好话,如有违令,便喝令同学喝尿,或吃屎。这种现象,在我们预料之中,不足为奇。只不过较为典型罢了。
结婚了,女方都希望可以管住男方,金钱统管,她们信奉有钱就花心,她们不管你“没钱就寒心”;男人的一切行踪,都要监控。男方也希望监控女方,这不准,那不准,脚倒是不裹了,但行动一样不方便,出入报告,不得远行,不得聚会,等等。人们把这种管治极力美化,称之为:称不离砣。
大多数人都希望自己管辖下的人成为一个个如机器人一样的人,他们不知道这根本不可能的,但他们的愿望就是如此。所以,一旦你有超越机械的动作,有了自选动作,便对你有了意见,有了戒心,有了防范,矛盾开始产生。其实,管人者自己也很苦很累,被管者更累更苦,谁造成的呢,他们不知道很大的原因是我们的教育,我们的用人标准,我们的“人治”。
“人治”是极为可怕的,因为标准出于他们个人,一个机构有三个领导,三个都喜欢管人管事,便等于有了三套标准,三套“约定”。有三种模式,你是“二人转”大师也不行,这个单位搞的是“三人转”。一方面要求人应表里如一,要真,但另一方面单位的婆婆又多,层层不同,人人不同,你不得不投其所好,长袖善舞。这一来,又说你这个人变化太多,华而不实,投机取巧。所以,不少人慢慢就变得木头木脑,不知所措,严重的便患上抑郁症,没有良药可治。
我们要花点时间去研究怎么比人更好地管好自己,约束自己,不要老那么放任自己,去琢磨管理别人。一种米养百种人,我们企图以个人力量,以某种思维方式去监控上百人、上千人,显然难度相当大。只能求大同,存小异,只能以制度、规矩、章程去管人,去制束,这是最好的办法。家庭也跳不出这种规律,只能依靠家规,不能长期靠“家长”作风,才能有助于其往合情、合理、合规的方向发展,一种可持续的发展。
社会不断进步,新的规矩必须跟上,新的约定也要跟上,制定规则,有所约束,把“人治”上升为法治,好处无穷。我们的某些落后的教育观也要乘势而动,不能停留在一个“治人”、“整人”,用分数去套人的旧模式里,要培养人才,不要培养奴才。要管好自己,团结他人,不是放任自己,制约别人。这样,才可以充分调动人的主观能动性,彼此合作,不盛气凌人,这就是一种深刻的转型,真正的觉悟。
我们便可以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把自己培养成善学的人,善行的人,懂得自我管束的人,谦让的人。在家如此,在单位也如此,在社会也如此,这就会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自理比治理更为重要,这是硬道理。几十个婆婆管一个人、监控人,既无法可依,也令人无所适从。倒不如慢慢引导这个人依法依规做人做事,懂得“内化”外行,懂得自我教育,这才可长治久安,相安无事,共同进步。
朋友,告诉你一个秘密,思想教育,主要是教育人如何管好自己,而不是去管别人。凡是懂这个的,身体力行的,人们都喜欢,凡是不懂这个的,人们都讨厌。这是必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