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规则也是规则。有时候你想绕过,潜规则往往长有倒钩,它可以给你使绊子、下套子,挣不开躲不掉。
打个比方吧,我到爱人娘家去,她家的亲戚说我这人木讷,不善言辞。我倍感压力,觉得不能让爱人脸上无光,于是逼迫自己做出改变。现在每到爱人娘家去,我就满脸堆笑,努力让自己亢奋起来,不断参与亲戚们对各种问题的讨论。我知道自己这种状态差不多接近“精神失常”了,但他们却觉得这样才正常。你看,我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潜规则”了一把。
我20岁之前生活在农村,20岁之后生活在城市,我的生活刚好对半分。小时候,我妈就不断威胁我说,你要是不好好读书,将来就和你爸一样。这种以身边的生动事例教育人的手段,与我们现在的宣传工作者同样高明。我爸当时在生产队当农民,因为是生产队小队长,他每天天刚亮就要起床,一碗薄粥下肚就要招呼队员下地干活。在热辣辣的夏天,早稻成熟收割的时候,我看到我爸挑着沉重的谷担,身上的汗把衣裤全部浸透了,他喘着粗气,扁担“吱吱”作响,因为担子太沉重了,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脸上全是绽出的血丝,眼睛睁得大大的,脸都变形了……
照现在的视角,我妈是用一种“潜规则”在威胁我,如果我待在农村,就得像我爸一样当农民,像牛一样劳作,一年到头,最多分到三四百斤谷子而已。
我真的被“潜规则”吓住了,发奋读书,成绩出奇的好,而且果真考上了学校,来到了城里。
这种潜规则已经成为一种“原则”,当年农家子弟想出人头地,只有两种选择,一是当兵,二是读书,你一介草民,有力量挑战这样的规则吗?
后来我到了工厂,工作仍然是出奇的努力,和领导同事的关系处得相当好,两年不到就入党了,三年不到就风传我要升职了,前程一片春光明媚。一次工厂开职工代表大会,对于涉及我所在部门的一个考核决议,本人认为不妥,和几十个人一起投了弃权票。会议结束,厂领导就找来会场摄像机里的带子,回看画面,看谁不听使唤,结果发现了本人。照现在的话,“领导很生气,后果很严重”,第二天厂领导就找我谈话,这个领导在国有企业搞了三十多年思想政治工作,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一棵桃树上结了一个桃子,桃子已经成熟了,可以采摘了。但我突然发现这个桃子有问题,所以我只好把桃子留在桃树上了。”后来,我就与各种先进无缘了,升职也遥遥无期,这叫政治上一片黯淡,彻底被“潜规则”了。组织上当时差点要给我一个处分,说是党员怎么可以投弃权票。后来还是被那位厂领导制止了,人家毕竟搞了多年的政治工作,党章还是懂的。
我在工厂里干了十年,我最有朝气的年华就收获了这个“潜规则”,我为此郁积了有四五年时间。直到工厂改制,厂领导班子调离之后,我才拨开迷雾见阳光,终于摆脱了“潜规则”的阴影。
“潜规则”相当可怕,可怕就可怕在在你身边形成一种强大的舆论效应,你少有还击取胜的可能。“潜规则”也相当具有诱惑力,如果你屈服,你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我并不是为“潜规则”唱赞歌。文明社会总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总有阴暗肮脏的角落会滋生蚊蝇。一个人与“潜规则”独自抗争,可以称为伟大的抗争,但很少有漂亮的完胜。对于个人而言,在“潜规则”面前,最高风亮节的行动是巧妙地绕开,这也就绕开了诱惑,绕开了私欲。这样的绕行,是一种操守的胜利,也是一种功利的舍弃,这意味着你要走更远的路,付出更多的努力,甚至将唾手可得的果实弃之于地,那你甘不甘心,愿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