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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孩子的战争”何时能结束

《一个孩子的战争》开篇就是5个字—“这小孩完了”。这是徐世立收到妻子发来的一条短信,小孩是他们的儿子徐修远,读高一,收信时间是2007年2月4日。父母究竟要绝望到什么地步,才会发出如此惊悚的呼喊?一个优秀的儿子变成“问题学生”,只用了短短两年的时间,这些看似有些夸张荒谬的家庭经历,恰恰是作者徐世立最真实的体验。

“那时,我正在一个小山村里写作,当天几乎一夜未眠。儿子出了问题,在较长的一段时间里,家庭、学校和周边亲友试图力挽颓势的努力均不奏效,儿子像一架失控的飞机,带着巨大的惯性往一个我们不愿看到的低处坠落,像着了魔一般。”回首往事,徐世立依然感慨万千,“我儿子的故事虽然发生在我们家,但是‘战争’也同样在千千万万个家庭中发生,一个根本原因就是独生子女政策使得父母对待孩子的整个观念和做法都发生了根本的改变。”

都是电脑惹的祸

儿子100天的时候就被送到了姥姥家,直到4岁半才接回来。为了弥补母爱的缺失,母亲晏紫想方设法加倍地补偿孩子—只要学习好,所有的物质享受无不满足。父亲徐世立对儿子非常严格,也不习惯与儿子亲密接触,他有时会用巴掌和器物对儿子进行体罚,以致儿子愤怒地说:“我要是没有你这个爸爸多好。”

上小学的时候,徐修远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学生,酷爱运动和艺术,并以全班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初中,初一、初二时仍然名列前茅,曾获得武汉市武昌区“艺术小人才”一等奖和“雏鹰少年”称号。到了初二下学期,情况发生了变化:他要买电脑。从此,徐修远的成绩开始一路下滑,好不容易考进了高中,成绩是全班倒数第3名。那时候他已经完全不想学习了,一个学期下来所有的课本全部是崭新的,所有的写字本上一个字都没有。他觉得现行教育让他不快乐,经常在家里喊:“这些题我在学校已经做过多少遍了,已经会做了,为什么回到家还让我一遍两遍地做?!”

“他有一种本能的对现行教育的抵触,可是家长只能顺应着学校,和学校一起强迫他去做那些无穷无尽的作业。这时候,他从电脑上找到了快乐,觉得电脑比学习要好玩得多。”徐世立说,“当时我和我爱人已经绝望了,我们没办法让孩子重新建立学习的信心,他不跟我沟通,我说任何事情他都说‘不知道’。”

于是,徐世立和妻子商量,决定送儿子去“徐向洋教育训练工作室三峡纵队”(后改名宜昌少年西点阳光学校),那里专门招收“问题学生”,实行军事化管理,让学生从中得到历练,提升自身认识,唤起学生身上已经失去的那些宝贵品质。社会上称它为“魔鬼训练营”。

让我们相互折磨

那是徐修远生命中最黑暗的一天,年轻无知的他尚不知道那一天的出游会成为黑暗的开始。在去“魔鬼训练营”的路上,他困兽般不停地喊:“我要下车!”行程过半后,他渐渐安静了。然而,这是一种比焦躁、狂躁更为可怕的安静,他在心里种植了愤恨,说了一句令人寒心的话:“那就让我们相互折磨吧。”

到了“魔鬼训练营”,徐修远感觉自己一瞬间从天堂到了地狱,当“管代”带他走时,他喊着:“你们干什么?我爸爸在这儿!”徐世立在传达室听到后非常心酸。返回的路上,徐世立的妻子已经哭得像泪人一样。这一天离徐修远的16岁还差几天,他在“魔鬼训练营”度过了他的生日—一个非常不寻常的生日。

徐修远在那里待了106天,除了老师规定每天写一篇日记、每周写一封家书外,他还利用时间写下了6万字随笔,记录了一个16岁孩子的心灵成长路程。他开始想念家、怀念课堂、想念母爱、想念舒适的家庭生活,领悟到什么是真正的幸福。他写道:“每天漫长的长征,一清早出门看见的是星星,走到晚上星星又出来。有时候一天走60公里看不到一个人,与其说磨炼我的意志、锻炼我的体魄,不如说给了我一个相对安宁的、漫长的思考时间……”儿子的情况大为好转,徐世立夫妇很欣慰。原计划半年的训练生活,提前3个月,母亲坚决地把儿子接回了家。

7月7日的逆转

没想到,徐修远回家后立刻反弹,所有的习惯又恢复到原来的状况,而且比过去还要严重:每天睡到下午4点钟起来,吃饭以后玩电脑,玩到第二天凌晨4点钟。这时候电脑已经不能给他带来快乐,他面临一种很绝望的生活:学习有压力,生活没意思。这时候他抑郁了。家人又一次掉进了深渊,每一天都水深火热,每一天徐修远和父母都面对“生存还是死亡”这个终极问题。

7月7日中午吃饭的时候,妻子告诉徐世立,凌晨三四点钟时,听见儿子不停地蹬踢座椅和用拳头捶桌子的声音,她赶紧起来去看,儿子非常痛苦地蜷缩着身子在床上打滚……徐世立脑子一片空白,赶紧丢掉筷子跑进儿子的房间,用手轻轻地抱住了儿子。事后他说:“我们父子从来没有拥抱过,可是那一刻我们肌肤相触。像触电一般,儿子的整个身体都僵直了。”当时,徐世立的眼泪“哗”地流下来了,喃喃自语般地对儿子说:“我们家只有你一个儿子,我们不能没有你,我们要你健健康康地活着,每天高高兴兴地活着。中戏,咱不考了!高考,咱也不考了!学也不上了!好吗?从今以后,你就是个没有任何学习任务、没有任何压力的人了……”儿子的身体在泪语和越来越有力度的摇晃中渐渐软了,松弛了。徐世立说:“我相信,此刻他坚硬的心也在变软、变柔,如坚冰融化。”

从那天开始,徐修远发生了逆转。徐世立放下一个父亲的尊严,放下一个作家的职业骄傲,去和儿子亲近。儿子也获得了渴望已久的父爱,重新建立信心、信念和目标,最终考入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与其说我们挽救了儿子,不如说儿子挽救了我们这个家庭。”徐世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