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捉宇宙间千变万化最美的刹那,将之定格,摄入镜头,化为永恒。”这是台湾作家白先勇对台湾摄影大师柯锡杰的评价。耐人寻味的是,对于柯锡杰的事业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摄影作品,却恰恰是从“丑”开始的。
那是上世纪50年代末的一天,年轻摄影师柯锡杰到高雄采风。高雄位于台湾西南部,这里终年绿树成荫,花香袅袅。如果将台北比做一位优雅的绅士,高雄则是一位仪态万方的淑女,她一颦一笑,都那么迷人。柯锡杰沉醉于这初恋般的美景中,一时竟不知从何拍起。
就在这时,目标出现了:那是一对带着两个小孩、又脏又丑、正在向渔家乞讨的盲人夫妇……柯锡杰决定,他要暂时背弃一贯坚持的美学原则,将这幅毫无美感的画面拍下来——如果说在面对邪恶时他的相机是一支枪,那么,在面对弱者时,这冰冷冷的机器则会变得柔情似水。
这幅照片拍摄后两年,有一次他路过台南,又遇到了曾在高雄见过的那家人。
这一家四口仍靠乞讨为生,最大的变化是小孩多了一个,父亲却不在了。
他决定再给他们拍一次照。但他知道,仅有同情是不够的,艺术的本质还是要表现美。要抽离被拍摄对象的社会身份,让他们自然入镜,这样方可呈现出最“美”的刹那。
但几个小孩却一直在闹,拍摄始终无法进行。盲女人把最小的孩子抱在怀里,在一个小凳上坐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被施了魔法的孩子很快便闭上了眼睛。
这一幕固然温馨,但却是暂时的,在一个连自己的生存都成问题的母亲那儿,孩子们谈何幸福?于是,柯锡杰开始劝她,如果从孩子的前途考虑,应该将他们送进孤儿院。
盲女人迟疑了一下,但瞬间她就仰起脸,用异常坚定的口吻说:“不,先生,谢谢,孩子只有在妈妈怀里才是最幸福的。”就在女人仰起脸的一刹那,柯锡杰发现,她竟是如此的美,那是凤凰涅槃、化蛹为蝶般的美……他的手颤抖着,按下了快门。
柯锡杰为这张照片取名“最美的刹那”,但在展出前夕,他又将其更名为《盲母》。他想验证一下,不经提示,观众是否还可以看出那独特的美。让他欣慰的是,所有看过这张照片的观众都被深深地震撼了……凭借这张照片,柯锡杰一举成名。
“至情至性,恐怕就是柯锡杰成为一位摄影大师的首要条件。”始终关注柯锡杰的白先勇说。对此,柯锡杰深有感触,他说:“人要保持心灵的洁净,心是干净的,你看到的东西就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