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老虎关进笼子,老虎不会甘休。苛政猛于虎,想把它关进制度的笼子,谈何容易?高明的猎手会采取两种办法:一是力胜(智取也是一种力),用强力捕捉;二是准备个结实的笼子。
北魏末年,皇权衰落,巨奸并起,官场腐朽,民不聊生,制度这只“笼子”已然跟聋子的耳朵无异。笼子关不住权力,是否就没有好官呢?恐不尽然,是金子,怎么都发光。孟业,就是当时官场光华夺目的一块金子。孟业,字敬业,巨鹿安国人,出身寒微,按成分论,相当于数代贫农,能入仕,也属偶然——可能跟尔朱荣发动“河阴之变”屠杀两千余世家贵族和高级官员有关。政坛巨变,朝中官员严重不足,只能从地方抽调,而地方也不能没有官员治理,只能再从民间遴选。
孟业大概是因为读过书,人品不错,性格也和善,所以被馅饼砸中了,进入当地州府做了小吏。
尔朱荣秉政,孝庄帝是个傀儡,官风如何,可想而知。孟业所在的州府,有同僚合伙侵盗官绢,本着“同流合污、拉人下水”的精神,他们打算分30匹给孟业。谁知孟业“身在梁山不做贼”,坚决不要。
公元530年,孝庄帝诛杀尔朱荣,其侄子元韶从民间被找回,袭封彭城王。后高欢与宇文泰争权,北魏分为东、西魏,元韶依附东魏高欢,食邑定州(今河北定州市)。
因元韶年幼,朝廷下诏地方举荐辅佐官员,孟业被选中,担任典签。
北朝时期,地方官员议事都用签,由典签集中管理,代为批阅,官职虽小,权力很大,但孟业只做好分内事,却并不滥权。
当时元韶身边有一个长史,叫刘仁之,特别钦佩孟业的廉洁自律,说:“我在外,君在内,同心协力,肯定能把地方治理好。”但刘仁之只能算是好伯乐,却不算孟业的知音。他履任中书令前夕对孟业说:“唯正与直,愿君自勉。”这不是多余吗?朝廷纲纪早已废弛,哪里还有结实的“笼子”用来关权力?
实际上,孟业也用不着,他早已为自己定做了“笼子”,即自律。从他进入官场那天起,这只“笼子”就如影随形,片刻也未丢弃过。
说起来,元韶这位小朋友也挺好玩,看孟业循规蹈矩、不贪不敛,以至于很穷,就想找机会周济他。恰好某日孟业仅有的一匹马瘦死了,元韶下令州府所有官吏必须出高价同吃死马肉,所得钱财用来资助孟业,可孟业只表示感谢,并不接受。
元韶纳闷了:“别人都求利,莫非你是想求名?”
孟业答曰:“我本是小人物,有幸在大王手下当差,不能给您有所帮助,怎么可以败坏清廉的风气呢?”
这句话,我想元韶多半没听明白。
当一级政府已经没有了“笼子”,“不敢腐的惩戒机制、不能腐的防范机制、不易腐的保障机制”等统统失效时,权力运行的制约和监督,就只能靠自制的“笼子”了。对于这一点,元韶的老丈人高欢似乎有所感悟。
10多天后,同州胥吏王四德、董惟金等人也效法元韶的做法,借死马肉敛财,被告发,高欢因此写信责备元韶开了个坏头。
孟业自制“笼子”关权力,说到底,关的是自己的权力,是心甘情愿把自己的权力请进笼子。上有政策,下发“笼子”,他会自觉地执行,绝不搞所谓的“对策”;上无政策,没有“笼子”,他就自制一只“笼子”。
譬如,吏部郎中崔暹曾问他:“你在定州到底有何政绩,让刘仁之那么佩服你?”孟业回答说:“我比较愚直,只知道做好自己,其他没什么值得称道的。”
自制一只笼子,把权力关进去,为孟业赢得了生前身后名。
东魏宰相高欢评价孟业:“典签姓孟者极能用心”;高洋废魏建立北齐,这位著名的荒淫无道昏君也赞扬孟业是个好官,升他为中书舍人。
如今中央三令五申反腐倡廉,可有些地方单位却有令不行、有禁不止,尽玩些打折扣、做选择、搞变通的把戏。
由此可见,要想把权力真正关进制度的笼子,健全制度、制约机制是一方面;动真格的,“踏石留印、抓铁有痕”,是第二个方面;教育干部学习孟业自制笼子关权力的做法,同样不可或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