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鄂省东南边陲,一叫新开的小隅是我的梓里。羸羸弱弱、风雨兼程的它,许年后与我久违在了这斯盛夏。间或记忆斑驳,又若生死苍铅,但求化于青冥之中九天之上。缀文于仲秋。是年我加冠。
隐褪了的青灰色故乡
大凡到过新开或老于白酒的人,是会有知道六咀的--那依江而傍、靠水为生我之故乡。
故乡的房屋是在一段由江堤子坝横向延展的百米残坝上次序修建的。一排青砖灰瓦屋一耸便是三十来载。抑或年久失修于旧年地震中给坍塌了四栋,好心的共产党都相应不同程度地给予了补偿。我是七月回故乡的,在堤上老远就能有高矗的水泥楼房映入视野,活脱地扑面给人点现代气息。
听祖父说,我们的祖籍在上五房而不是这。七四年的一把火烧没了曾祖的家,又时恰那年行搞渔业紧俏,于是与另三姓氏举家搬迁定居六咀,别立新域称六咀渔业队--这当是有趣的渔业队三家半姓之来由。
在故乡人的心底曾祖父是个传奇。我见过他,十六年前冬天,他死葬的时候。漫天笼雾般大雪后再大雨,门前枣树下搭的放棺帆布棚帐,老坏的小桌上,一盏棉油麻线制长明灯星光阑珊个不停,旁边旮旯处针别一白布黑字的铭旌,雪融后行人踏糊的浊胶体泥巴凼,缌麻质丧服,祖父执着曾祖父的寿像,一家老小风雨中送他去廿里外的圹地。泣血的、吃洒赶闹的,记得曾祖父就是这般走的。
直至许年后,才晓得在那寒年冬月、冷风时作的江中,泊靠沙洲的那叶孤舟不远旁站立冻殁的老耋就是曾祖父时,斯人斯景不禁勾起《老人与海》的那句话: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给打败。我想,与水一生的曾祖父末了就水而终之做法是特有的、应该的、也是令他所安慰的。
我常想,曾祖父的死是一时代故乡的里程碑,它将万劫不复存在的。譬如,刚行花甲礼的祖父母便被不允上船,安心在家受菽水承欢之岁年。
爹说,这世界说大它大,大到一个世界是一故乡;说小他小,小到一个故乡是一世界,而他在这世界里则生活了大半生。十六岁中学毕业时,祖父按例分他二条网、一小木船,算着织家工具。筚路蓝缕,仰着姑母擘助、风栉雨沐八年后才迎接了娘亲。这,就是他那代人的婚姻。
谈至我们这代,我算不得长,先于前的哥姊有十位多。他们赶着改革开放经济发展的春风,一溜烟全出了外去打工。大抵他们高小未完或行将步于中学校堂就都嫩翅展飞了。二哥说,那是种孤鸿作没得目标飞行的痛苦与迷惘,打工打工,到头来一场空。
而今,下一代的生衍早已开始,这群渔民的未来又向何去,我们谁都不知。毕竟适者生存是个真理。不过,呜呼哀哉了先辈优良的渔方至我这代已无人善用,怕是真要失传了!
我是八月末别离故乡的。之前,亲戚款邀我一同做每年例行的血吸虫病普及检查,遗憾结果未能等来。走时,大片大片葳蕤的绿物竟肆恣生断了大路,漫天狂嚣的蚊蠓又将人拉回了原始的混沌最初。负不重的行囊却弥加实重。猛回头,我再见了那隐褪了的青灰色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