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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制一座城市

几年前,我去法国的巴黎老城和荷兰的阿姆斯特丹,当地人告诉我们,这里几百年前就是这样,再过几百年还是这样。别人家里怎么折腾是别人的事,谁都不能动自己的窗户和阳台,一丝都不能改变。

前不久我去波兰的华沙,游览之余被这座古城的风貌所吸引。可当地朋友比达告诉我,你看到的这些都是真的,但90%又是假的,是二战后才建设的。我愕然了,我问比达,怎么叫真的和假的?

比达告诉我,在二战前,希特勒就叫嚣灭掉华沙。出于对华沙这座古老城市的热爱,当时华沙大学建筑系的师生们,对华沙的主要街区、重要建筑物都做了测绘记录。比达把我带到一所民居跟前,指着窗户和阳台说,当时测绘精确到每一个阳台和窗户是什么样子,然后让学生们进到楼房里边,把楼梯和走廊都画下来。丈量尺寸是很费力气的,老师们要求学生们统一口径,不许差一分一毫。接着就是街道,每一条街道是什么样子的,有什么商店、医院或者教堂,都要细致入微地描绘出来。据说,每天都是图纸成堆,老师们不放心,还要拿着学生们的图纸挨个去核对,如果有不准的地方重新测绘。这是一个巨大的工程,等于在复制一座城市。测绘完了,他们把所有图纸都悄悄藏在一个山洞里边,对外这些图纸就等于消失了,无影无踪。

谁都不知道战争会不会爆发,谁也无法预料希特勒是不是真的会把华沙给毁掉。但华沙大学建筑系的师生们都知道,这座城市已经深深地复制在他们心里,谁都不能剔除。

二战爆发,华沙几乎被德国纳粹炸成平地,这座城市在炮火中成为废墟。华沙人在1944年举行起义,在没有任何外援的情况下要不战死,要不逃亡,最后德国纳粹把剩下的5万人赶到集中营。当苏联和波兰的军队进入华沙时,这座城市已经是空城。

战后重建,华沙大学建筑系幸存的师生们,把图纸从山洞里取出来,进行展览。劫后余生的华沙人,在这些令人震撼的图纸面前找到了过去的城市,于是强烈要求恢复古城的面貌。当政府做出复原古城的决定后,流浪在国外的华沙人一下子回来了30万。全民动手,按照图纸精心地建设,不允许出现一丝一毫的错误。因此,华沙过去是什么样的,现在还是什么样,包括街道两旁的商店、医院和教堂。

比达带我去了一座教堂,他告诉我,这座教堂只有半扇门是二战前的,剩下的都是后来复原的。我仔细观看,还真看不出哪里是二战前的,哪里是二战后的。但看到了一个标志牌,比达告诉我,这上面都标清楚了,你问题的答案都在上边。我又看到了一所医院的标志牌,比达翻译后告诉我,这所医院只有半扇墙是二战前的,但没有被推掉,而是完全保留下来得以重现。比达说,哪怕是二战前的一块砖也要留下来,那比金砖还有价值。

我被比达说的故事深深感动了,华沙人就是这么复制自己城市的,他们恢复的不仅是建筑,还有那份对城市的记忆和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