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朝,当陈平智斗周勃的时候,有一个人在一旁谨慎、细心地观察着,思索着,他就是汉文帝。
性格沉稳而心计甚深的文帝自然懂得,他要摆脱功臣们的笼罩,得运用他的智慧和手段。封赏是一个最主要的手段,其本质是一场政治交易:付出的是职位、土地、爵号和黄金,获得的是皇位和驾驭臣属的权力。
他的另一个重要手段是谦恭。
很显然,文帝是看出了陈平让位的真实用意的,但他却佯作不知,还依着陈平之愿,授任明知缺乏上相才具的周勃为右相。
文帝面对着周勃的傲慢,浑身都不舒服,他的“礼勃甚恭”,是克制着内心的愤慨强迫自己做出来的。文帝以此为手段要达到的目的是:让自己获得群臣好感,使周勃陷于孤立,为将来惩处打下舆论基础。
果然有个时任中郎将、名叫袁盎的人站出来说话了!他先问文帝,在陛下心目中周勃是个何等样人?文帝欲擒故纵,有意给了一个很高的评价:“社稷之臣。”袁盎不同意。他认为古代的社稷之臣都能做到君在同在,君亡同亡。可周勃呢,在吕氏擅权时,他身为太尉却不能救正;等到吕后崩逝,大臣们共同讨逆,他才出来趁机邀功,所以只能算个功臣。袁盎说,今陛下即位,对周勃封赏特隆,敬礼有加,可他却居功自傲,骄横放纵,陛下依旧对他如此谦让,臣窃为陛下不取也!
袁盎的这番话是在朝堂上当着众位大臣说的,这也正是文帝希望得到的效果。既然众大臣都以为对周勃不应如此谦让,那么改变对他的态度就成了顺应群臣之愿。此后朝见,文帝威仪严正,面容庄重,凛然有九五之尊。周勃第一次感受到了天子之威,不由得畏缩起来。
文帝看到周勃的倨傲之气已经荡然无存,却还不肯罢手。也许文帝脑海里一直保留着当初周勃要求先屏退左右再献上玉玺那一幕,因而暗中早就萌发了要除掉这个让他颇为不安的功臣的念头。接下去他又使出了一个极巧妙的办法,迫使周勃不得不把屁股也还没有坐热的上相之位乖乖地让出来。
一次临朝听政后,文帝环顾众臣,向周勃随口问道:一岁之内,天下决狱几何?周勃一愣,回答说:臣不知。文帝又问,一岁之内,天下钱、谷出入几何?周勃仍是茫然,一时汗流浃背,惶恐莫名。文帝转身问此时已改任左相的陈平,陈平当即答道:此二事各有专职,他们均为臣属下。陛下欲知其数,臣可召来问之。文帝说:二事何人专管?陈平说:陛下欲知决狱之数,可召问廷尉;欲问钱、谷几何则可命治粟内史来禀报。文帝作色道:既然诸事都有人专管,足下作为左相还须主管何事呢?陈平跪伏谢罪道:臣诚惶诚恐。陛下不知臣驽钝,使臣待罪于左相之位。臣以为丞相之职,应是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抚百姓,劝农耕,育万物;外镇四夷诸侯,内统百官使之各尽其职。此上、下、内、外,便是丞相之职。倘有不当,陛下可责臣以罪。
文帝微微颔首说道:卿言甚是!
周勃越发惭愧得无地自容,一等退朝,便几步追上陈平,虎着脸责问道:你只顾自己在皇上面前滔滔不绝,平素因何不先教教我呢?
陈平轻松地笑着说道:公居上相之位,难道竟不知自己所任之职为何?
周勃回到家里,犹是长吁短叹,寝食难安。偏巧有一故人来访,叙谈间劝说道:公既诛诸吕,立代王,威震天下,爵封万户之侯,位居人臣之极。古人有言,树高招風,功高招忌。为今之计,当及时抽身而退,方可为安;若再恋栈不去,只怕祸在旦夕!周勃听后大为惊恐,旋即上书谢病,请还相印。文帝准奏,免去周勃相职,不再分左右相,专一以陈平为丞相,统领百官,总揽朝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