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只小小的博美犬,因为浑身雪白,酷似北极狐,所以就起了“狐狸”这个名字,它今年五岁了,按照狗的年龄,也算是狗过中年的“老狐狸”了。“狐狸”也喜欢这花园菜地相对自由的空间,或许人和动物都对绿色有着莫名的眷恋吧。除了外出写生,我都会特别安于待在画室尽情地舒展画笔。
我喜欢动物,喜欢琢磨它们不可思议的行为和思维。画室也成了一个充满灵气的地方,茂密的花木常常引来漂亮的鸟儿在屋外欢喜跳跃。每天早上我会抓一把小米,放一碗清水在屋外,给那些城市里飞倦了的鸟儿暂时休息享用。白头翁、麻雀、斑鸠、鸽子、蚁、戴胜、迁徙的燕子等都是画室的常客。
虽然画室不乏小生灵造访,而今一只小狼走进这宁静的空间还是尤为特别。父母再开明也不会容忍女儿引狼入室吧,况且家里还有七岁的小孙女桐桐,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要瞒过其他所有的人。
要到三楼画室,首先要避过父母经过一楼的客厅和二楼的花园。进家门之前,我心怀忐忑,让小狼躲进纸箱子,摸摸它的脑袋安抚一下,小狼本能地领悟,在纸箱里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就不再动了,很快进入了“死亡”的状态。我盖上纸箱拍拍箱盖,箱子里毫无回应,小狼“死”得非常到位。这立刻给我增添了几分信心。我做了个深呼吸,一只手臂夹上纸箱,另一只手按响了门铃。
爸爸开门相迎,简单寒暄了几句。
“你拿的啥?”妈妈注意到我的纸箱子。
“颜料。”我若无其事地回答,父母没有起疑。
我想起了小狼的口粮问题:“家里有牛奶吧?我想喝点。”
“有啊,你不是讨厌喝牛奶吗?”
“哦,在草原喝惯了。”我脸一红,反应挺快。
言多必失,我低头夹着箱子往楼上走。进了画室把纸箱轻轻放在地上,狐狸围着箱子嗅来嗅去,满脸狐疑。我正要关玻璃门,妈妈跟进了画室,给我送来两盒牛奶。突然,她留意到纸箱子上扎出来的几个透气孔,又看看牛奶,有点疑惑起来:“这牛奶真是你喝吗?”
“当然。”我镇定自如地打开一包牛奶喝起来。
“你不会又捡了什么猫猫狗狗的回来吧?”
“没捡猫狗。”我肯定地回答。真是知女莫若母,不过这次远比妈妈的想象更胜一筹。妈妈将信将疑地用脚尖磕了磕纸箱,纸箱纹丝不动,这才放心地下楼了。
听没动静了,我关上门,侧翻纸箱轻轻打开,只见小狼仍旧一动不动装死,小眼紧闭,身上的绒毛如同蒲公英的花丝,似乎轻轻呵口气就会飘然散去。狐狸早就闻到了野味,钻进纸箱好奇地探看,用鼻子拱了一下小狼。小狼沉住气不动,尽管狐狸是近亲,但对小狼来说,仍旧是没有分过类的陌生味道。
“小家伙死得可真够专业的。”我暗自好笑。轻声一唤,小狼立刻站起,从纸箱子里爬了出来,抖了抖一身的绒毛,东张西望四处观察这个新环境,狐狸马上跟屁虫似的嗅着小狼的屁股,跟前跟后。
好几次有生人来,我向床底推推小狼的屁股,它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几步钻进窝里藏好,大气都不出一口。这样躲了一个多星期,竟然无人发现它的存在。
一天下午,父母上楼来,在屋顶菜园子里摘菜,逗留了很久。我站在画室门口,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生怕小狼走出来或者弄出点什么动静被发现,可它隐藏得就像根本不存在。只有狐狸这个奸细激动地蹿进蹿出,跑到父亲跟前又蹦又跳,两眼放光,猛拽他的裤腿,又马上冲回罗汉床下朝着里面狂叫,鼻尖像个箭头一样直指着蜷缩在黑暗角落里的小狼,拼命想要向父母“告密”。哪知道父亲并未理解它的“良苦用心”,不耐烦地赏了它一句:“讨厌!走开!”狐狸气得天旋地转,就是开不了口,表达不出自己的意思。
我幸灾乐祸地看着它忙里忙外,一把揪住它的嘴筒子:“狐狸,现在知道会一门外语多重要了吧?”狐狸挣出嘴,叫得声嘶力竭,气得浑身发抖。
“它到底想干什么?”父亲被吵得心烦。
“呵呵,没什么,皮痒了找削呢。”我漫不经心地回答,扒过狐狸用手指轻轻点着它的命根子,“狐狸,你还不反省吗?!”
狐狸的眼里闪过彻底绝望的光芒,死的心都有了,终于放弃了上诉的最后努力。
半个多小时过去,我心里开始佩服小狼,若是小狗听到人声,早就躁动起来了,小狼却是警惕异常。我以为它睡着了,趁着父母不注意,假装捡地上的东西探下头去看了看。小家伙圆睁着两眼坐在羊皮上,头机警地向前伸着,耳廓轻摆,显然它知道外面有陌生人的存在,也明白此刻应该不动声色地明哲保身。我开始渐渐放下心来。
“狐狸最近是咋了?每天喝那么多牛奶,还到处乱撒尿。你看这地上一摊一摊的,该教育了。”爸爸拿起拖布清理地上的斑斑尿迹。
刚消停下来的狐狸陡然蒙受这不白之冤,肺都气炸了:“奶不是我喝的,尿也不是我撒的,天地良心啊!”它几乎是带着哭腔地汪汪叫屈。
而我此刻没心思去安慰狐狸,看着父亲大刀阔斧地拖着地,我开始提心吊胆起来。我知道很多狗都有这样的嗜好,喜欢跟移动着的拖布和扫把较劲,甚至咬着拖布满屋子被拖来拖去还不依不饶呜呜示威,我生怕小狼也会这样。要是在老爸拖着地的时候突然蹿出一个黑乎乎毛茸茸的东西,还不把老爷子心脏病吓出来?要不就是把小狼当成大耗子给打翻在地……
我感觉心都快蹦出胸腔了,斜眼偷看小狼,它在榻下面,眼珠随着拖布来来去去轻轻转动,颈毛静悄悄地竖立着,时刻关注情况,但丝毫没有要出击的意思,仍然保持它的埋伏、注视、冷静、淡定……
父亲走后,在我的召唤下,小狼才一步三摇晃晃悠悠溜达出来围着我转圈,在父亲刚拖干净的地上又撒了大大一泡尿。
小狼是个天生的隐藏高手,屋外稍有风吹草动,就立刻警觉起来,当我离开画室的时候,它会本能地把自己藏起来,悄悄地待在窝里。有人进来的时候更是安静得出奇,两点星亮的小眼睛很乖很警惕地望着外面,观察动静,我没解除警报,它就按兵不动。
我曾经看过一个纪录片,一位常于野外和蛇打交道的女科学家说:“在自然界,动物们首先要学会的就是把自己藏起来,然后静静地观察周遭。走进一个安静的森林,似乎周围空无一物,但实际上有无数双眼睛正用各种想法在打量着你。要做猎食者就更是这样,首先要让自己不被猎食,然后才是狩猎。”
看来狼从小就精于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