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某日,我问罗永浩:“为什么要做手机?”罗永浩反问:“如今你每天摸哪件事物最多?我就要改变那个事物。”
那次聊天之后,我第一次认真审视周围的现世,现世似乎已经大变。
我在网上买衣服多于在实体商店了,我叫外卖多于在煎饼摊前等了。
我坚持在住的地方不装电视、不装网络,尽管我也不清楚为什么要坚持。我最引以为傲的倒头就睡的能力竟然也受到了手机的冲击。
我在2017年的夏天再次启动我凶残的意志力,争取养成一个习惯:厕上、枕上,不看手机;聚会酒肉聊天时,不看手机。
这个看似简单的习惯,我估计,一千人里能做到的不超过一个人。
我在手机上下载了滴滴,再不用在路边扬手召唤出租车了。
我还打算试试共享单车,我喜欢共享单车漫天遍野的黄色,让我想起二十多年前北京漫天遍野的面的。
私营书商很多倒闭了,剩下的几家都在积极上市以及涉足影视、网剧和游戏。
我问做过多年杂志的徐巍,纸质杂志还有戏吗?徐巍说:“怎么可能还有戏,你看路边报刊亭还有几个?”路边报刊亭倒是还剩几个,一大半空间在卖饮料、零食。我买了一块烤白薯,零钱不够,报刊亭主说:“可以微信支付或者支付宝。”
2015年,我搬回我的出生地。我妈在八十岁之后,发生了一些变化,比如酒量终于比我差了,不会用惊叹号之外的标点符号了,衣服只爱大红色了。我问老妈:“现在好还是过去好?”老妈反问:“有什么區别吗?”我被问住了。1971年我出生,那年,我们共享空气和水。2017年,我们在自己的住处装了空气净化系统和水净化系统,我们共享汽车、自行车、充电器、雨伞。
面对阿尔法狗,我有点慌,但是没急。
我苦苦思考在这趋势下,应该如何困兽犹斗。2015年年底的时候,我决定做个视频节目,叫《搜神记》:搜,搜寻,找寻,探寻,挖一挖人性中最深的无尽宝藏;神,神奇,神圣,神经,神秘,那些有非普通人类特质的人,那些似乎不容易被机器取代的人,那些或许可以代表人类战胜阿尔法狗的人;记,我穿着大裤衩子,就着酒把搜罗的神力写下来。从制作视频,到播出,到写短篇小说集,前前后后持续了一年半左右的时间。
小说集定稿之后,我又看了一遍,我想我可以坦然面对机器了,阿尔法狗的出现并没有动摇世界的本质,就像四十年前有了电子计算器之后,没事儿谁还手算、心算四位数以上的加减乘除开方乘方啊?
就像现在多数人不再关心温饱一样,未来多数人也不用关心现在常见的工作。未来,有机器干活,人类不需要做什么就可以活。
人类早就跑不过汽车了,但是不妨碍很多人热爱跑步。围棋还是可以继续下,继续在里面体会千古兴衰一局棋。阿尔法狗在,反而更容易让人意识到,很多事,游戏而已,何必张牙舞爪地丢掉底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