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瓜
那时南边的菜园里,真是热闹,春夏之交,蜂飞蝶舞,一片绿盈盈的欣然。园子东边是整齐的黄瓜架,嫩绿的蔓爬在架上面,勤快些的,快爬到顶端,更多的,是在中间盘旋。渐渐地有了零星的黄花,四下开着,一如那些零散的记忆,星聚于多年后思乡的心里。
然后,那些小小的黄花便向前慢慢地移动着位置,后面结出小小的黄瓜来,花儿就顶在小黄瓜的头上。有一年的夏天,南园的黄瓜已经长成,翠绿着挂在架上。那个午后,家人都去田地里干活,我自己在家。这时,来了一个讨饭的异乡人。那是一个40多岁的女人,很可怜的样子,一口外地的方言。家里没有别的,我于是去园里摘了两根黄瓜给她,她似乎是渴极了,便大口吃起来。我定定地看着,只见她吃着吃着,便呆呆地看着手里的黄瓜,眼里竟淌下泪来。
那时很是不明白,一根黄瓜就能让一个人流泪。前年的时候,我偶尔来到一个乡村,当时故乡已在千里之外,近20年没有回去过。也是夏天,我站在一家院墙外,看着菜园里那些童年熟悉的瓜果菜蔬,便产生了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忽然想起当年的那个异乡人,忽然就明白了她当年的泪水。
故乡仍在记忆里葱茏,心绪也还在往事里漂泊,而乡愁,如黄瓜的藤蔓,缠缠绕绕间,爬满了我的生命。而我一如那顶着小花的黄瓜,身上满是点点的刺,柔柔地刺痛我温暖的思念。
豆角和倭瓜
南园的四周,除了几棵向日葵,便是豆角了,架子高高的,整齐地排列,细细的蔓子带着那些心形的叶,缠绕其上。有的爬到了顶,那蔓尖还努力地向天空伸展着,意犹未尽。盛夏里,那些架上便挂满了各形的豆角,有的圆滚滚,还有的扁宽,直的,弯的,千姿百态,在风里摇曳。
小时候,我是不喜欢吃豆角的,那时豆角是农村的家常菜,我常常暗自想:以后再也不吃豆角了。可是当我长大离家千里,当童年的过往变成豆角挂满岁月的藤,心境就不知不觉地变迁了。离家多年,那份乡思可以把当年许多的不喜欢变成怀念与眷恋。
倭瓜占领了南园的最南边,靠墙边的一角,起初只是疏疏朗朗地躲在那儿,长大后,便扩散开来。那些蔓满地爬行,勾结在一起,覆盖了很大一块地盘。那些叶子大而阔,很有层叠的味道。倭瓜花稍大些,也有些像喇叭的形状,黄灿灿的,开在叶子的缝隙间。
倭瓜长势极快,那些小小的仿佛昨天还是刚冒出来的果实,一转眼就长起来像盆口一样大,静静地躺在地上,扯得那些藤蔓扭曲往复。那份沉甸甸的重量,就像我今天翻涌心头的往事。故乡,永远在心底,走过那么多的路,也只是它延伸出来的爬蔓,牵牵连连间,总是那个魂牵梦萦的地方。
爬山虎
最灿烂最温暖的,就是满墙的爬山虎,那是一群永不知疲倦的精灵,不论风雨满墙,抑或斜阳满墙,它们都在那里,斑斓着那些多姿的季节。那时每见花开,心里就如爬满了幸福的藤蔓,开着朵朵快乐的花。那朵朵喇叭状的花儿,向外吹散着芬芳和欢乐。
如今,故乡水阻山隔,那些记忆里的花儿,全是呼唤的形状,让我的梦魂夜夜飞渡归去。梦里斑驳的院墙,开满了遥远的花朵,一如我怯怯的心,盛满了回忆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