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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伯虎的政治智慧

中国历史上,很多文士才子因种种原因“站错队”而被贬谪流放甚或遭杀身之祸,史不绝书,代不乏人。但也有些人,他们宏智若愚,大巧若拙,始终保持清醒的政治头脑,从而保住了身家性命。历史就是这样的诡谲。也许,史书少了一个懵懂赴死的蛮夫,却给后人留下了一个可以仰望的文化星座。唐伯虎就是其中之一。

唐伯虎(公元1470-1523),名寅,号六如居士。江苏省吴县人,是我国明代杰出的诗人、画家。他出身在小酒商家庭,自幼聪明绝顶,勤奋好学。16岁中秀才,25岁中解元,成为闻名江南的才子。但唐伯虎的仕途生涯并非一帆风顺。29岁那年,唐伯虎进京都会试,因受科场泄题案的无辜牵连,被谪为小吏,后又被投入监狱达一年之久。出狱回苏州后,唐伯虎心灰意懒,便致力于诗画艺术,终于获得非凡成就。

但是,他再度步入仕途的梦想并没有完全泯灭。公元1504年初春,他34岁时,受南昌宁王朱宸濠之聘,担任幕僚文书之职。

刚来王府,唐伯虎住在富丽堂皇的阳春书院内。过了几天,宁王要他在一堆良莠互杂的仕女图中品优选劣,唐伯虎娓娓道来,旁征博引,使宁王十分满意。又过了些日子,宁王要他画几幅仕女图。他以为宁王在有意考自己,就认真地画了几幅,画得十分逼真、细腻,宁王大喜,着实夸奖了他一番。

一天,宁王将唐伯虎请到一间极秘密的书馆里,要他画几幅美人图,要面对真人画像。不容唐伯虎深思,一位侍者递给他一张花笺。唐伯虎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九个女子的姓名、籍贯和特长。侍者告诉他,像画好后,把上面的内容一一写上。唐伯虎以为这九个美女都是宁王的姬妾,不便动问。仔细看那九个女子,个个都是绝代佳人。她们肥瘦不同,却各有芳容妙姿。他开始画时,发现这些美女脸上的笑容都是强作出来的。他先把各个美女的面貌勾个轮廓,以后每天让一位美女坐在自己对面仔细描绘。前后花了75天,《九美图》大功告成。

宁王看了《九美图》非常满意,特设盛宴感谢唐伯虎。席间,有个叫季生的名士,是宁王心腹,请求将《九美图》拿出来赏鉴一番。《九美图》取来后,众人看了赞不绝口。季生走到唐伯虎身边,说:“这九美献给皇上,真要使‘六宫粉黛无颜色’了。唐先生一定会得到皇上褒奖,你的名声更是上达九重了。”

唐伯虎感到非常奇怪,难道九美人不是宁王的姬妾,而是要选进宫去的女子?真是这样,岂不是成了助纣为虐了,断送了九个女子的青春,罪过不小啊!

唐伯虎十分懊恼,但也因此生发了新心思:他开始注意宁王的行端。一天,他到赣江边游玩,见一位衣衫褴褛、扎白穿素的中年妇女凄惨地哭着。原来这个妇女的丈夫被人杀害,房屋被烧。她到官府上告,从县令、知府告到巡抚,没有一个衙门肯受理这案,因为这些事都是宁王手下的人干的。在南昌郡里,没有什么人敢得罪宁王,而宁王可以为所欲为。

唐伯虎再也听不下去了,他想不到一个道貌岸然的藩王,竟是一个罪恶累累的杀人魔王。为了进一步识破宁王,他有意和宁王的心腹宾客李自然、李日芳接近,逐渐了解了一些秘密,如某年某月,朱宸濠派人进京向某人送礼;某年某月,京城某人偷偷地到南昌宁王府等。这些虽然都不是大事,但十分反常,唐伯虎意识到朱宸濠有企图谋逆的可能。

有一天,唐伯虎见朱宸濠亲自在校场上检阅卫兵,竟有五六千人之多,料定宁王有谋夺皇位的野心。将来事发,吃祸不小,决定早日脱离。但怎么走呢?如果突然提出回乡,必然引起宁王怀疑,招致不幸。只能慢慢行事,让宁王疏远和厌弃自己。于是,他摆出狂士风度,装疯卖傻。

春去秋来,唐伯虎在南昌住了半年多时间,宁王虽然不再看重他,但也没有赶他走的意思,这使唐伯虎焦急万分。为了早日离开虎口,唐伯虎变本加厉地胡闹,几乎达到了疯狂的程度。

有一天,朱宸濠来到阳春书院,只见唐伯虎正在雪白的墙壁上题打油诗,诗道:“碧桃花树下,大脚黑婆娘。未说铜钱起,先铺芦席床。三杯浑白酒,几句话衷肠。何日归故里,和她笑一场。”

朱宸濠断定唐伯虎确实疯了,即派人送唐伯虎回苏州。

公元1519年,即唐伯虎回苏州的第五年,朱宸濠在南昌起兵,攻下南康、九江等地。朝廷命王守仁巡抚江西,攻南昌基地。朱宸濠得讯,回兵救援。年底朱宸濠兵败被擒,押送通州,就地处死。事后追问附从,因唐伯虎早回苏州,又见题壁诗,知道他未参与谋逆,从宽不究。

以后,唐伯虎一心一意致力于诗画艺术,学各派而创新意,自成秀润、缜密、流丽的风格。他对人物、楼观、花卉、虫鸟等样样精通。所画仕女图造型生动,色彩鲜艳。但由于他在南昌画了《九美图》,心中始终感到不安,以后就很少再画仕女图了。他的诗画,大多用来发泄自己对失意的苦闷和对现实的不满,表现了他傲世不羁、放纵颓唐的性格特征。

装疯避祸一夫子,此情只向丹青痴。在风雨如晦的封建专制时代,一个读书人与朝廷为忤,仅凭气节操守无疑死路一条。唐伯虎的无奈选择、弃暗投明,成就了文坛艺苑一段佳话,但同时也给读书人留下绵绵的喟叹和悠长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