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代的基层政权中,绍兴师爷常扮演着重要角色,对地方政府的司法与民政发挥着重要影响。有时,一些高级官员也要借助他们的智慧来应对波谲云诡的官场。清末民初的政治家、文人刘成禺在他的《世载堂杂忆》中就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
1888年,时任两江总督曾国荃手下有个江宁布政使(即“藩台”)叫许振祎。此人曾以拔贡生的身份进入曾国藩的幕府,是曾国藩的得意门生之一。照理说,有了这样一层关系,曾、许两人应当亲近才是,结果却因种种原因,两人闹翻了。更糟糕的是,总督府和藩司府中的人摇唇鼓舌,相互攻击,使得双方的关系越来越僵。最后,曾国荃一怒之下决定参许振祎一本。
消息很快传了出去,许振祎听说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情况下,总督参奏下属,朝廷都会按照总督的意思办,况且,曾国荃是何人?那可是立过大功的!
许振祎马上去找自己府里一位叫孙安邦的绍兴师爷商议对策。这位孙师爷虽然不到40岁,但是对官场中的人情世故颇为练达。他沉吟半晌,从容说道:“藩台大人,现在事情到这个份儿上,已经不能用言辞解决了,只能靠情义来打动制军(总督的别称)大人了。”
两人商议好对策后,许振祎立刻行动起来。他买下南京莫愁湖畔的一所大宅子,按照书院的形制进行改造,日夜施工,同时召集当地的士绅名流,加上在南京的曾国藩的门生们,组建了一所书院。书院的名字是曾国藩的谥号“文正”。许振祎号召大家时时勤勉,遵从名教,不要忘了曾国藩的功德与恩情。
书院落成之日,许振祎遍邀当地名流前来参加落成典礼,当然,曾国荃也在被邀之列。曾国荃自然是不愿意去的,但碍于社会各界、尤其是他已故大哥曾国藩的情面,不得不前往。
等到了之后,曾国荃一看,现场布置得庄重肃穆,正中央是曾国藩的遗像,两边是许振祎拟的一副对联:“瞻拜我惟余涕泪;生平公本爱湖山。”在典礼上,大家一致恳请曾国荃为书院行上匾额之礼。许振祎在行礼之时面带戚容,后来甚至趴到地上痛哭了起来,周围的人唏嘘不已。尽管曾国荃对许振祎心存芥蒂,但面对此情此景,也不免叹息甚至是落泪了。
施礼过后,许振祎慢慢地说:“如果没有先师的知遇之恩,也就没有今天的我。先师的恩情我是用尽一生也难以报答万一的!可是,先师已经西去了。希望我们这些人不要忘记先师的大恩大德,严于律己,时刻勤勉,以将先师的学问发扬光大。”说到这里,许振祎突然停了下来,转而看着曾国荃,动情地说:“制军大人,您是先师的弟弟,见到了您,就仿佛见到了先师!”这几句话,让曾国荃心中五味杂陈。
回去以后,曾国荃沉吟良久,决定把那份奏折处理掉。有人问他为什么,曾国荃说:“这个人确实不怎么样,但是,如果我真的参他一本,那就有些对不起我故去的兄长了!”于是,此事就此作罢。许振祎终于长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