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官贪腐是一个普遍现象,让其认罪也是一个世界性难题。
镜头拉回到1976年2月4日,在美国参议院外交委员会听证会上,民主党议员邱奇,洋洋洒洒将一干证据摊在阳光下:军火巨头洛克希德马丁公司,为向日本推销飞机,不惜通过非法途径贿赂他国政府首脑。
坏消息传来,深感屈辱的日本举国震惊,此宗战后最大政治贿赂案曝光,主犯正是在政坛呼风唤雨、纵横捭阖20年的前首相田中角荣。
历史学者公认:如果没有发生“洛克希德案”,田中角荣本可头顶“庶民首相”的称号载入史册。1972年,这位战后最年轻的首相,一跃登上权力巅峰。西方记者惊呼,一个高小毕业生将一群优秀的东京大学毕业生玩弄于股掌之上,不可思议。
有人问过田中,为什么把赚钱看得那么重要?田中回答:“你自己出身高等学府,做官也达到了相当高的职位,佐藤也好,池田也好,不都是这样吗?!跟你们相比,我有什么呢?既无学历,又无官衔,对我来说,可以依靠的只有企业与金钱。”他甚至直接反问说:“赚钱有什么不好呢?”
外界声讨汹涌如潮,然而田中认为自己在政坛势力盘根错节,不会轻易跨台,小小检方不能奈他几何。在公开场合,他始终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信誓旦旦地说:“真相一定会大白。”手下问他:“您没有卷进去吧?”田中干脆地回答:“我什么时候给你们添过麻烦事?”
案子由东京地方检察厅特搜部和警视厅负责侦破,悄悄从美国拿回3000页机密资料。终于在浩如烟海的资料中找到了一张花生、豌豆的收据,金额为5亿日元(约合人民币3118万元),领受人田中角荣。铁证如山,检方开始收网,1976年,最大的那条鱼——田中落网。
三周后,他以2亿日元保释,出狱后,组织强大律师团为己辩护。日本最高法院前大法官与大阪高院院长出谋划策,将“受贿罪”轻描淡写地说成只是“政治献金”。关键证人田中的司机自杀,秘书翻供。“首相和民间航空公司有什么关系呢?正如首相不能干涉农民买什么农机具一样。”田中辩称。
法庭上,田中不时擦拭泪水,说得娓娓动听:“我认为,不论起诉的事实存在与否,我身为一名前总理大臣,因为在职期间的贪污嫌疑而被逮捕、拘留,甚至被起诉,这件事情本来就足以玷污总理大臣的荣誉,损害日本国的名声,实为该当万死。我曾经考虑过,如果通过向国民赔礼道歉,并主动脱离政界就能使事态全部平息而有利于国家的话,我将毫不犹豫地这样去做。但是,这一事件并非以此便可了结,必须通过正当的法律程序弄清事实真相。通过法院的法庭证明,曾经是总理大臣的我,无违法行为,以便维护新宪法中新规定的内阁总理大臣的名誉和权威。”
东京地方检察厅提出30多万字公诉书,强调首相犯罪证据昭昭,严重影响国家公务员纲纪和全体国民道义的维持,使国民对政治的信赖大为下降,非严惩不可。法院进行了184次庭审,创造了全球刑事审判史上一个奇迹。检方甚至请来田中秘书的前妻,揭露翻供谎言。
1983年的一审判决如下:田中有罪,判处5年徒刑,罚款5亿日元(约合人民币3118万元)。律师团不服判决,提交有5册、长达3000页的上诉书,用一辆卡车拉进法院。二审判决维持原判。田中表示抗争到底,继续上诉。官司拖了十多年,身体江河日下的他,于1993年去世,至此纵横政坛的田中派烟消云散。
两年后,最高法院终审判决,田中角荣受贿罪成立,维持原判,19年大案落下帷幕。日本著名政论家立花隆批判:“日本政治之所以腐败,原因之一就是司法裁判的旷日费时。”此案冲击波极大,美国国会因此通过《外国腐败行为法》,国际商会颁布《国际商务中的敲诈和贿赂》报告,开创反贿赂国际合作新局。
受不同法律与文化传统的影响,各国高官的廉洁程度天差地别,审判巨贪更是不易,结果亦各有千秋,得失难定。倒是从座上宾沦为阶下囚的一个个异国高官,名声扫地,政治人格破产
放眼域外,因贪污受贿、以权谋私的高官审判俯拾皆是。在国外,这项诉讼常常旷日持久,有些终究难逃罪责,有些却通过强大的律师团钻法律程序的漏洞,逃之夭夭。这是一个世界难题。
美国“官二代”“洗劫”底特律
刚刚申请破产的美国底特律市缘何从昔日世界汽车之都,沦落到140亿美元债务乌云罩顶的田地?当地市民认为,前市长基尔·帕特里克绝对脱不了干系。
2001年,这位冉冉升起的民主党黑人政治新星,年仅31便岁当选市长,其母亲为国会众议员。他堪称美国政坛“官二代”,又是美国大城市中最年轻的市长,前途本无可限量。可惜,好景不长,他因打击报复举报人,闹得满城风雨,又与下属婚外情丑闻缠身,名誉扫地。联邦政府祭出重手,追查其腐败行为。
检方指控,他将市长办公室变成了“基尔·帕特里克公司”,伙同父亲以及前市政承包商,向希望获得市政合同的众多商家狮子大开口,大肆索贿受贿,私相授受,把8300万美元的市政合同拨给“白手套”弗格森,瓜分渔利。
“他犯的不是小罪,而是非常严重的罪行,他利用职权中饱私囊,为自己、朋友和家人牟利,而没有服务于选民。这个案子的要害在于,基尔·帕特里克窃取了底特律市人的钱财。他或许手段高明,但最终还是构成了偷窃罪,他偷了不属于自己的钱,也就是属于底特律市人的钱。基尔·帕特里克生活奢靡,挥金如土,却眼睁睁地看着底特律市人的生活质量倒退。”检察官芭芭拉称,被告不仅没有领导底特律市,反而洗劫了这座城市。
5年前,打击举报人一案东窗事发,他忙不迭辞职、道歉。与检方达成认罪协议,对两项重罪伪证、妨碍司法公正认罪,同意服刑4个月,不得减刑,同时支付100万美元罚金、上交律师执照、缓刑的5年期间不得竞选公职,并正式辞去底特律市长一职,表达悔意。之后,他只上交了3000美元罚金,终因敲诈、贿赂、欺诈以及腐败等多项罪名在联邦法庭遭到起诉。
在诉讼过程中,基尔·帕特里克试图用各种手段来争取无罪,比如指责媒体冤枉他、解雇律师、质疑证人、声称挑选陪审团过程中侵犯了他的权利等。
今年3月,5个月庭审结束,陪审团认定基尔的敲诈勒索、受贿等罪名成立,前市长锒铛入狱,面临20年有期徒刑。
“我为自己的行为以及它们所反映出的缺乏判断能力,承担全部责任。我真心希望可以让时光倒流,并告诉那个年轻人做出更好的选择,但为时已晚。”前途尽毁的他透露心声。市民摇头叹息:“我觉得,这是一个耻辱,它教导我们孩子什么呢?”
“瓜葛黑手党”终脱罪党
人生就像一部好莱坞电影。5月,94岁的意大利前总理安德烈·奥蒂去世。这位七次出任总理的传奇政治家,叱咤风云数十年,26场诉讼全身而退,联想到他的人生信条:“一切都需泰然,一切都会安然,一切都要超然,一切都可淡然。”令人感慨莫名。
政治学者评价:“安德烈·奥蒂熟知一切权力交替的内情和薄弱所在,为达目的,他毫不犹豫,不择手段。”对于身边不乏鸡鸣狗盗、三教九流的人物这一事实,“树木成长需要肥料。”他自鸣得意。
1992年,意大利检察官发起“净手运动”,8名前总理受到牵连,十多名前政府部长和近三分之一议员被控涉案。有人作证,安德烈·奥蒂曾在西西里会见黑手党老大里纳。“看看我!”法庭上他反戈一击,“每个人都知道我是谁,我真的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去西西里和里纳见面吗?如果那样,你们应该送我去精神病院,而不是监狱。”
至于另一项指控,他指使黑手党暗杀记者,以防与黑手党交易内幕信息意外曝光。他矢口否认:“政府一直在镇压西西里的黑手党犯罪活动。为此,我还上了犯罪分子的黑名单。”
审判期间,他居然一直是意大利最受欢迎的政治人物,甚至有农民临终留下遗言,一句是“不要卖掉家里的地”,另一句就是“投安德烈·奥蒂的票!”
1999年“世纪大审判”中,涉嫌受贿、贪污、滥用权力的他无罪开释。2002年,上诉法院判决大逆转。一年后,84岁的安德烈·奥蒂在终审法庭,傲然表示:“有人认为我不会来,但是感谢上帝,我来了。”果然他成功脱罪。数年后,对意大利惊人腐败难辞其咎的他,败选参议院议长,无奈淡出政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