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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下岗职工与偷猎者的战争

在江西省新建县恒湖垦殖场乃至整个鄱阳湖地区,祖籍安徽的黄先银算得上是一位名人。不过,他这个名人当得并不轻松。有人对他的行动表示赞誉,也有人骂他是疯子、神经病,甚至还有人对他恨之入骨。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不顾一切地举报和阻止他人偷猎鄱阳湖候鸟。从打鸟到护鸟从小在鄱阳湖长大的黄先银,也曾有过一段热衷打鸟的经历。在他十几岁的时候,便经常跟小伙伴一起用弹弓打鸟。那时,他们打的多半是麻雀之类的小鸟。

1989年,黄先银参加工作,成了新建县恒湖垦殖场的一名职工。那时,农垦企业普遍不景气,上班也没多少事可干。黄先银看到身边很多人买了猎枪,没事就外出打鸟,而且常常是满载而归。耐不住寂寞的他也通过朋友买了一杆猎枪。

一段时间过后,黄先银枪法大有长进,那些进入射程的小鸟,一般很难在他的枪口下逃生。

得知黄先银经常在外打鸟的单位领导找他谈话,告诉他很多鸟类都是国家保护动物,随意猎杀是违法的。经领导一提醒,黄先银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于是,他把猎枪上交给了单位保卫科,并郑重承诺今后再也不打鸟了。

没过多久,黄先银所在单位的职工几乎全员下岗。下岗后的黄先银承包了几亩水田和一口水塘。水田种稻子,水塘养鱼、养鸭。由于他吃苦耐劳,一年下来的纯收入比过去拿工资时高得多。黄先银越干越有劲,几年下来,他家的经济条件大为改观。

黄先银下岗后,因忙于种植和养殖,不再关心打鸟的事情了。然而,2003年年底江西卫视播放的一则新闻深深地触动了他:鄱阳湖作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每年均有数以万计的天鹅从西伯利亚来此越冬。然而,这些天鹅和其他一些珍稀鸟类经常会遭到村民的捕杀。冬季的鄱阳湖,本该是候鸟的天堂,如今却成了它们的受难地……

看完这则新闻后,黄先银的心情很沉重。虽然他过去也打过鸟,但从未猎杀过天鹅之类的珍稀鸟类。不知是为自己过去的打鸟行为赎罪,还是其他原因,黄先银觉得应该尽自己的能力去阻止别人捕杀天鹅。从劝阻到举报那时正值冬闲时节,黄先银决定先去调查一下候鸟被捕杀的真相。

调查的结果令他大吃一惊。一是参与偷猎候鸟的人员要比他想像得多,不仅有本地的村民,还有来自江苏和安徽承包湖面养鱼的人;二是捕杀候鸟的手段多,除了传统的架设“天网”、投毒外,还有一种“光照”的方式,据说,只要拿“激光”朝鸟群一照,所有的鸟就束手就擒。黄先银还了解到,每天被猎杀的候鸟有上百只,大多是大雁、天鹅等珍稀鸟类。一只活天鹅从偷猎者手中卖出的价格为500元左右,到了收购天鹅的二道贩子手里,转手价格为1000元左右。缺货的时候,价格更高。二道贩子一般都是将收购来的天鹅等候鸟集中运输,卖到广东、浙江、上海、福建等地,也有一部分会流入南昌市和九江市的一些大酒店。

同时他还发现,这些偷猎候鸟的不法分子,一般都是晚上9时左右出发,次日凌晨两三点回来,天亮前交易。

了解到这些真相以后,黄先银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于是,他决定挨村挨户去劝说人们不要捕杀候鸟。没想到他的行为招来了一片嘲笑和谩骂:“不就是打几只鸟吗?关你什么事!”还有人在背后骂他是“神经病”、“多管闲事”。

黄先银是个很执著的人,既然劝说无效,那就只好去强行阻止,阻止不了就向有关部门举报。

每年的10月至次年4月是天鹅等候鸟飞来鄱阳湖越冬的时间。这期间,便不断有人在滩涂上撒一些下了毒药的小鱼充当诱饵毒杀候鸟,或在湖区架设“天网”,天亮前开着摩托车或拖拉机去湖边拾鸟,还有人用十几支鸟铳同时向空中发射霰弹,有时一次可以打下几十只天鹅等候鸟。这期间也是黄先银最忙的时间,他几乎每天都要深入湖区砍倒别人架设的“天网”,掩埋别人投放的毒饵,解救误入天网或已中毒的候鸟,而且经常将自己掌握的偷猎者名字递交给主管部门或新闻媒体,其中有不少是那些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乡亲。

在黄先银的强硬干预下,再加上有关部门也盯得紧,捕杀候鸟的人少了,但暗中偷猎候鸟的现象依然存在。黄先银的举动坏了不少人的“好事”,这些人便对黄先银恨入之骨。黄先银的命运也为此发生了改变。

从离婚到离家为了阻止黄先银的行为,偷猎者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利诱、威胁、殴打乃至扬言花钱买他的人头。黄先银无所畏惧,继续自己的护鸟行动。

见黄先银软硬不吃,有些偷猎者便把目光投向了他的家人。

2005年12月的一天,黄先银的儿子在上学的路上被两个不明身份的人拦住,一把锋利的小刀架在小孩的脖子上。黄先银的儿子当时才10岁,吓得号啕大哭。黄先银的妻子也经常会遭到一些不明身份人的谩骂和恐吓。还有人不断对他家进行骚扰,除了经常会接到一些匿名恐吓电话外,他家还几次遭到别人的打砸。2006年元宵节晚上,黄先银一家都在睡梦中,突然一声巨响把他们一家惊醒。黄先银下床打开灯一看,发现客厅窗户的玻璃被砸得粉碎。两个月后,黄先银饲养的1000多只鸭子被人毒死。

黄先银来到公安机关报案。虽然公安机关根据黄先银提供的线索锁定了几名嫌疑人,但由于缺乏证据,结果不了了之。

黄先银是个倔强的人,这些人的报复行为,不仅没有吓倒他,反而激起了他更强的斗志。

妻子见他的倔脾气又上来了,便劝他别再固执了。可是,无论妻子如何劝说,他就是初衷不改。为此,他和妻子没少发生争吵。

黄先银也知道,自己的护鸟行为已连累了家人,妻子跟儿子都跟着自己担惊受怕。但他认为,那些人毕竟做贼心虚,只是威胁恐吓而已,未必真敢对自己的家人下手。于是,他依然整日奔波于湖区,专门坏那些偷猎者的“好事”。这样一来,那些偷猎者愈发对他恨之入骨,并决定对他采取进一步的报复行动。

2006年6月底的一天,黄先银家承包的几亩稻田一夜之间被人铲平,快要成熟的稻子毁于一旦。这次,妻子说什么也不原谅黄先银,铁了心跟他离了婚。

离婚后,黄先银把儿子安顿在父母家,他原先承包的稻田和水塘也转包给了朋友。黄先银认为,这样一来,自己了无牵挂,可以全身心投入到与偷猎者的斗争中。

一生护鸟不放弃除了阻止和举报偷猎者之外,黄先银每天都要去湖区破坏偷猎者架设的“天网”。在湖区一转就是十几个小时,累且不说,还要时刻提防隐藏在暗处的偷猎者。2007年4月的一天,他在茶湖砍“天网”的时候被偷猎者发现了,对方人多,黄先银拔腿就跑。然而在湖区根本就跑不快,结果被两个偷猎者堵住了。那两人揪住他,用摩托车头盔和拳头对着他狂殴,直到他躺在地上“装死”,对方才罢手。

黄先银除了自己会经常遭遇各种各样的危险之外,还殃及了他的朋友。他的一位朋友接管了他的水塘养鱼养鸭。2007年10月底,水塘被人投毒,水塘的鱼和鸭全部被毒死。为此,黄先银很内疚,但他还是没有动摇护鸟的决心。

黄先银很清楚,自己为了护鸟,已妻离子散,有家不敢回,但他无怨无悔。

湖区一些居民,每年的四五月份外出打工,10月份回来偷猎候鸟牟取暴利。为了维持生计,黄先银也像候鸟一样:候鸟飞离鄱阳湖后,他就出去打工;候鸟飞回鄱阳湖越冬时,他就会准时回到家乡,做候鸟的保护神。

执著的黄先银梦想成立一支民间护鸟队。他说,只要给他一定的执法权,他就可以组织一支民间护鸟队,日夜在鄱阳湖区巡查,确保候鸟被捕杀的数量降到目前数量的30%以下。

虽然黄先银在2007年年初被新建县林业部门聘为义务护鸟员,却没有执法权。身份尴尬的黄先银只能凭着一腔热血和浑身胆量与偷猎者进行斗争。

除了人身安全受到威胁外,黄先银还有一个现实问题急需解决。由于义务护鸟每月仅有200元的补贴,且不能按月发放,可他又因为“得罪”了太多的人而无法继续自己的养鸭老本行,所以他的生活已经陷入了困境。

尽管如此,他从来没有停止自己的护鸟行动。尤其是离婚之后把儿子交给父母养育以来,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湖区的草滩沼泽上游走。他四肢修长,脚特大,在沼泽地上行走如履平地。相比职业的野生动物保护站人员,黄先银确有过人之处。

2009年1月4日,黄先银在巡湖时又发现了两只被毒死的天鹅,深感义愤的他背着那两只被毒死的天鹅找到当地一家媒体曝光。

此事经媒体报道后,引起了有关部门的高度重视。1月15日,黄先银带着新建县野生动物保护站的工作人员来到位于新建县与恒湖垦殖场之间的北江湖上清除“天网”。同去的有南昌市林业局的相关领导,新建县县长周亮也赶到了现场。在一张张“天网”明目张胆立于湖滩草洲之上的事实面前,周亮对保护站的工作人员大发脾气:“黄先银能找到‘天网’,你们为什么找不到!”

保护站的工作人员其实也有自己的苦衷。据了解,新建县野生动物保护站一共只有3个人,没有专门车辆,还要支持和协助新建县林业局的其他工作。作为一个财政收入不到8亿的经济弱县,新建县每年用于候鸟保护的专项资金是5万元,主要用于宣传和办案。

南昌野生动物保护站站长李晓坦言,在为数不多的义务护鸟员中,黄先银的工作最为突出,贡献最大。也正是由于他的突出表现,日前,黄先银被新建县野生动物保护站正式聘为护鸟员。

黄先银略带苦涩地说:“我早就没有退路了,哪怕是一辈子义务护鸟,我也不会放弃!”

据一位摄影者介绍,每年冬季他都要去鄱阳湖观鸟,用相机捕捉美好的瞬间。当成千上万只天鹅同时从湖面滑翔起飞或降落时,鸟群的翅膀可以遮蔽大半个“天鹅湖”的上空,铺天盖地,蔚为壮观。这令人震撼的美景每年吸引了无数游客,鄱阳湖也因此享有“候鸟天堂”的美誉。

黄先银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使“候鸟天堂”实至名归,不让候鸟天堂变成候鸟的受难地。在保护候鸟的几年时间里,黄先银有着太多难以言说的经历和感受。他默默做的这一切,仅仅是源于一种朴素的感情,想用自己的行动唤起大家爱鸟护鸟的意识,保护大自然的和谐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