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确不喜欢那条毛裤,灰不拉叽,真的是很土气。前天,母亲才完成了这件“作品”,没想到被我泼了一头冷水。
今天是星期天,但公司还要加班。我匆匆忙忙地洗漱一番,一边偷看母亲的脸色,一边快速地吃着早餐。然后飞快地冲进卧室穿衣,发现那条我憎恨的毛裤就放在我外裤的旁边,而平时穿的那条却不翼而飞了。
“准是母亲换掉的”,我心里想,“唉,那可是女朋友给买的爱心毛裤啊。”看了看时间,还有10分钟可以支配,于是我蹑手蹑脚地装作去卫生间的样子,翻开了洗衣机,我心爱的毛裤果然躺在里面。每次我换洗的衣服都被母亲直接放在洗衣机里。我迅速穿好衣服,并将母亲织的毛裤藏到了大衣柜的最里面。
飞奔到楼下后,我才发觉户外真是出奇的冷,天空还飘落着雪花。我急匆匆地跑到公交车站并上了车,车上人很少,我就近拣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随着车子一站一站地开动,乘客也逐渐多了起来。
“老太太,这么大的雪,你还出来做什么!”司机对着一位正上车的老太太说。
“我——我去看——看我女儿。”老太太缓慢的上车速度,让她身后的乘客有点恼火。
“你抓稳了,别摔了。”司机回头对她说。
我起身把座位让给了老太太,这时,我注意到在这么恶劣的天气,她竟然下身只穿着一条家居薄长裤,一双单粗布鞋。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车子也越开越慢,我越来越焦急。座位上的老太太不时地在位子上站起来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来,似乎比我还着急。
“小伙子,还没到桃源街吗?”她问我。
“这辆车不到桃源街。”我愣了一下答道。
“不到桃源街?”她似乎不相信我的话,又似乎在努力地想着什么,“那,这车是到哪儿的?”她又问。
我尽量详细地告诉了她。
她焦急地望着窗外,嘴里还在不停地说着:“我要去我女儿家,桃源街怎么还不到?”
我有点诧异,又给她解释了一遍,但她似乎还是不明白。车子大约又开了两三站,老太太突然拨开人群,“桃源街到了,我要下车”。
“这不是桃源街。”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于是只好说道,“您好好坐着吧,我正好也去桃源街方向,您就跟我走吧。”
终于下车了,她似乎已经冻木了。我拦下一辆出租车。“您女儿住在桃源街哪儿?”上车后我问她。
“在苏联茔——边上的大楼上。”那儿有座很高的居民楼,我是知道的。
等下了出租车,“您女儿住在几楼?”我指着那座大楼问道。
“她没住在那座楼里。”
“什么?你不是说她住在苏联茔旁边的大楼里吗?”我开始担心她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起风了,冷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我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了,那条“爱心”毛裤好像根本抵挡不住几年来前所未有的严寒。老太太的脸已被冻成了铁青色,我犹豫了半天,还是把羽绒服脱下来给她穿上了。
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我看了看表,上班时间已经晚了一个小时了。好人做到底吧,如果不管她,她可能要被冻死。
“在那儿,我女儿家在那儿。”她突然指着右前方一个模糊的建筑物,一座破旧的二层小楼,墙上写着34号。
我顺着她指的那个门,“咚咚”地敲了半天,没有反应。
隔壁门里出现了一个瘦高个子的女人,茫然地看着我。
“哎呀,您怎么又回来了。”看到了我身后的老太太,瘦高个儿女人叫起来。
“小玲儿,怎么不在家?”老太太颤抖地问她。
瘦高个儿女人似乎眼圈一红,把老太太拖到家里,“这么冷的天,你来干嘛?小玲不是出国了吗?”
我疑惑地看着瘦高个儿女人。她连拖带劝地把老太太哄进了卧室,然后把老太太的事告诉了我。
原来,老太太的女儿以前确实住在这里,但是两年前在一场车祸里去世了。老太太因此受了很大的刺激。在得了老年痴呆症后,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常常一整天都念叨着女儿的小名,并一次次地来这里寻找。
我穿上羽绒服,漫步于漫天飞雪中,想着刚才的情景,不觉心里一酸。我拿出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妈,您织的毛裤我没穿。”
“知道外面冷了?冻着了我才不管。”电话中传来母亲嗔怪的话语。以前她这样说我会跟她抬杠,而这次心里却是暖暖的,泪水不知何时已打湿了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