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我偶然发现一个叫路易·赞佩里尼的人在二战中生还的故事。
小时候,赞佩里尼就发现自己在跑步方面有非凡的天赋,未成年时就参加了柏林奥运会,成了著名的田径奇才。
二战开始后,赞佩里尼放弃了体育,加入陆军航空队,在夏威夷当了一名轰炸机飞行员,跟日本人进行惨烈的战斗。
1943年5月27日,赞佩里尼的机组起飞去搜寻失踪的轰炸机,然而途中机械故障使飞机一头栽人大洋中,他被电线困住失去了知觉。醒来后,他爬上一只救生筏,和另外两名幸存者聚在一起。他们没有发出任何求救信号,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位置。
他们漂流了数周,靠雨水和捕捉到的鱼、鸟存活了下来。6月23日(飞机失事第27天),一架飞机出现了。赞佩里尼发射了曳光弹,结果却是一架日本轰炸机,用机枪向他们扫射,大家只得跳入满是鲨鱼的水中。他们不断踢打身旁的鲨鱼,趁扫射空隙爬上救生筏,但是日本轰炸机一次又一次地扫射,他们不得不多次跳入海里。
救生筏到处都是弹孔并开始下沉,万幸的是他们没有被击中。他们疯狂地修补着救生筏,向筏里充气,拼命用桨砸围在船边的鲨鱼。
他们继续漂流,饥渴难耐。途中一人死亡,剩下两人继续苦撑。7月12日(飞机失事第46天),他们看到了一个岛屿,然而就当岛屿近在咫尺时,一艘日本船截住了他们。
随后的两年零三个月里,赞佩里尼成为战俘。起初,他被关在一间污秽的牢房里,遭受了医学实验、挨饿、拷打和讯问。后被送到一所战俘营,在那里他被要求和日本佬赛跑。他参加了那里的一个战俘地下组织,盗窃食物并向战俘传播信息。
在战俘营里,他遇到了可怕的看守——“大鸟”。“大鸟”对折磨赞佩里尼特别有兴趣,不断殴打他,强迫他做苦工,直至他无法忍受。他的尊严被毁,意志消退了,每天祈求有人来救他。当原子弹结束了那场战争时,“大鸟”逃跑了,赞佩里尼被救时几乎奄奄一息。
后来,他和美丽的少女辛西娅结婚,试图开始新生活,但是他也无法把“大鸟”从他的头脑中抹去。他总是梦见被“大鸟”用大棒殴打,“大鸟”的殴打还造成他一处踝关节的损伤,他的运动生涯也因此结束了。
他颓废了,开始酗酒并不断产生幻觉:救生筏和战俘营出现在周围,可怕的记忆重现。他的内心充满愤怒,与陌生人打架,跟辛西娅不和——他不能摆脱“大鸟”殴打给他带来的耻辱感。
赞佩里尼认为上帝在玩弄他。当他在收音机里听到布道者的讲话时,会马上关掉收音机,并禁止辛西娅做礼拜。他酗酒越来越严重,最终无法控制的愤怒转化为扭曲的意念:他要去日本找到“大鸟”并掐死他这是重新恢复尊严的唯一方法。他开始为日本之行筹集资金,但他的金融赌注不断失败。
1948年的一天夜里,他梦见和“大鸟”进行了一场生死决斗。然而一声尖叫惊醒了他,他发现自己跨在怀孕的妻子身上,双手牢牢地掐住了她的脖子。几个月后,女儿诞生了。有一天,辛西娅发现他在剧烈摇晃婴儿,试图阻止她哭。辛西娅夺下婴儿,随后离开了他。
1949年秋,辛西娅作了最后一次努力来挽救她的丈夫。她叫赞佩里尼去参加在洛杉矶举行的一次帐篷会议,在那里一位名叫比利·格雷厄姆的年轻牧师正在布道。
赞佩里尼在那个帐篷里坐了两天。第二天晚上,格雷厄姆叫人们走上前说出他们的信仰。赞佩里尼站起来,快步走向出口,但在走廊,他突然又处于幻觉中——漂浮在救生筏上,已经有好几天没有下雨了,他快渴死了。在苦恼中他低声祷告:“如果你愿意救我,我会为你效劳一辈子。”这时,天开始下雨,落在了救生筏上。赞佩里尼站在格雷厄姆的帐篷里,感到雨落在了脸上,他在幻觉中迷茫了。
然而就在那一刻,赞佩里尼突然以不同的视角来理解受折磨的过程:身陷残骸中时,他没有溺死;当日本轰炸机将救生筏打得满是弹孔时,没有人被打中;当“大鸟”打得他几乎崩溃时,他祈求帮助,找到了保持呼吸的力量;而在救生筏上,他祈求下雨,雨来了。
在最黑暗的时刻,那种长久以来难以抛弃的想法消失了,他感到神圣的爱在他周围。在帐篷中的那个夜晚,折磨他的苦难和痛苦神奇般地消失了。
一年后,赞佩里尼去了日本。他成了一个快乐的人,婚姻恢复了,不再酗酒,梦魇和幻觉也消失了。他去了东京一所战犯服刑的监狱,希望找到“大鸟”。然而,“大鸟”已经自杀了,这让他十分难过——不是仇恨,不是安慰,而是怜悯——他已经找到了宽恕。
这就是宽恕的力量。赞佩里尼因宽恕而重生,自己不再是被“大鸟”摧残的可怜家伙,而是充满了爱的人,最终恢复了正常人的生活。
我和原谅了施虐者的其他战俘谈过,对于他们来说,宽恕后都找回了尊严:他们每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找到了自尊。
宽恕本身很难捉摸,每个人的故事都有自身的独特性而无法复制。但是,我从赞佩里尼的故事中得到了一个美丽的、不可否认的事实——即使遭受了灵魂上最严重的损害而复仇无门时,一个人仍然能够进行宽恕,并获得自由。赞佩里尼的一生即是如此,是命运、强烈的意志和令人惊异的救赎之旅,其中宽恕散发出的神秘光芒使他的故事得到持久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