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里有大鱼,不是一米两米的大鱼,而是三四十米的大鱼,和往来的游船仿佛。有关镜湖大鱼的事情虽不及喀马斯湖大鱼影响广泛,但也终于是沸沸扬扬的了。
我的伯父住在镜湖边,是个老林业,年轻时在镜湖水运厂,专门把刚砍伐的原木放入湖中,排好,原木就顺着湖水的流向被运出山外。我从来没亲眼见过水运原木的壮观场面,它像一种灭绝的动植物永远消失了。
伯父安居山中,和伯母养了一头奶牛,两只猪,三箱蜜蜂,一群鸡,一条狗,侍弄一大块园子。
我那一次到伯父家,正是大鱼像流言一样泛滥的时候,有传闻有悬赏,但是从没有人通过任何方式捕捉到它,是的,从不。
我走进院子的时候,伯父和伯母在八月的秋阳里铰蜂蜜。伯父穿着一件半截袖的老头衫,露着两只黝黑的胳膊,一只脚踏着踏板,蜜蜂们“嗡嗡”地围着他转,我看得心惊胆战。
我把照相机、摄像机、远红外望远镜等机械,居高架在伯父的院子里,一排枪口一样对着湖面。伯父伯母并未理睬我。
我问伯父:“真的有大鱼吗?镜湖就在您眼前,您见过它吗?”
伯父沉吟了片刻,说:“你记好了,什么事情都不能让人知道。”伯父把“人”字说得很重:“人要是知道了,就没好了。要是人不知道这山里有大松树,那些大树就还活着,现在还活着,一千年、一万年也是它。人知道了,大树就没了,连它们的子孙也难活。”
我当时心里充满了探索的热望,打断大伯:“求您说实话,到底有没有大鱼?”
大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不吱声,我突然感到不同寻常的异样。首先是大黄狗,刚才还在我身边前钻后跳地撒欢,这一刻忽然央起尾巴,耷拉着耳朵,耸着肩膀一溜烟钻进窗户下面的窝里去了。几只闲逛的鸡伸长了脖子偏着头,一边仔细谛听,一边高举爪子,轻落步,没有任何声息地逃到障子根去了。
我猛地领悟了伯父的眼神,随即周遭巨大的静谧漫天黑云一样压下来。阳光并不暗淡,依然透明润泽,但是森林里鸟儿们似遇到宵禁同时噤声,紧接着,平静如镜的湖面涌起一层白雾,顷刻一排排一米多高的水墙,排浪似的一层一层涌来,然后——等一下,你猜对了。
大鱼出现了!
大鱼又消失了!
一切恢复原样。
我那七八个现代化机器等同一堆废铁。是的,我没来得及操作,懊恼地坐在地上,看着鸡们重新开始争斗,大黄狗颠颠地跑出院子站在湖边高声大吠,鸟儿们的歌声循环往复,我忽然想:其他动物或者植物该是怎样的呢?
伯父却淡淡地说:“我们活我们的,它们活它们的,不相犯。”
又说:“你倒是个有缘的,有的时候它几年也不会出来一次。”伯母在旁边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