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桌上无论如何都会有一碗滑嫩嫩热腾腾的水蒸蛋。只要有水蒸蛋,其他的菜可以被忽略,拿水蒸蛋拌饭,一大碗实在不在话下。现在吃的水蒸蛋,根本无法与回忆中爷爷奶奶家的相媲美。
水蒸蛋虽然简单,但是要做出一碗嫩滑美味的水蒸蛋也需要掌握好水量、水温、打蛋技巧和火候。爷爷做的水蒸蛋没有这么讲究,只是取自家鸡刚生的鸡蛋两只敲破,清澈的蛋清和嫩黄的蛋黄顺畅地流入瓷碗中,用竹筷轻快地顺时针搅拌,随后,将先前准备的温盐水顺着搅拌的方向倒入,再如前搅拌数次,即可将这碗水蛋放到锅中。
爷爷家的当然不是电饭锅,而是那种农村里常见的用砖头砌成的土灶台,这样的灶台需要在底下用柴火燃烧加热,温度慢慢升高,位于鍋底的米饭先渐渐升温,将热量传至上方的菜肴。锅里也常备一碗被反复蒸到已经松软又十分入味的大块猪肉,肉中有汁,汁中有肉,筷子轻轻一碰,肉就滑入汁中,而肉汁并不油腻,拿它拌饭,米饭也会变得刺激味蕾。
扯远了,水蒸蛋在那几十分钟的土灶里吸收了各种菜肴的鲜美气味,将这些气味深深藏匿到蛋液中再密封起来。水蒸蛋凝固后端出锅,爷爷会拿出一桶已经冻得很坚固的白花花的猪油,用勺子挖一小勺轻轻放在水蒸蛋上,让它自身的温度慢慢将其融化。纯白的猪油缓缓消失,变成了铺在蛋上的那层薄薄的若有若无的油花,清淡却又恰到好处地调了味。最后在蛋上再洒上几滴酱油,水蒸蛋也就做好了。
其实我最爱的水蒸蛋调味法还是猪油酱油都不用加,直接舀一勺上面提到的猪肉汁洒在上面。肉汁会慢慢地滑入蛋中,填充每一个小缝隙。将水蒸蛋与白米饭搅拌在一起送入嘴中,你会感到鸡蛋的嫩滑与米饭的甘甜是一对多么默契的搭档,唰唰几下,一碗米饭也就这样顺畅地送入肚中。
儿时,爷爷奶奶看着还是小女孩的我这样乖巧地吃饭,也总会笑得合不拢嘴。水蒸蛋摆上桌,总是被我一人霸占,当我咕咕噜噜一碗蛋拌饭光盘后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跑到村子里去玩的时候,奶奶就会拿过那个没吃尽的水蒸蛋的碗去盛米饭搅拌几下,再浇点肉汁送到爷爷面前,爷爷会像听话的小孩一样吃个底朝天。
总觉得水蒸蛋有着君子风度,因为它不喧宾夺主,只是默默地奉献着自己淡淡的鲜美。关键是水蒸蛋真的不难做,小时候的我也会在爷爷奶奶的指导下做水蒸蛋,胡乱地搅拌蛋清蛋黄也不在乎水温火候,做出来的味道是一样的香美。
在外,我从没有吃到过像儿时回忆中这样的水蒸蛋,可能只是因为那碗水蒸蛋仅仅是在某个特定时间某个人才能做出来的味道吧。寒假和爷爷在乡下住了很久,桌上依旧会有那碗熟悉的水蒸蛋,只是奶奶永远离开了我们,只剩下在昏暗的灯光下我和爷爷,还有一条很老很老的狗,一起安静地享受这份水蒸蛋的温暖。
于我而言,人生在世,冰霜苦旅,得离流失,到头来,能让人真正慰藉的,无非是朴朴素素求碗爷爷做的水蒸蛋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