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族阿爸洛桑和我一起毫无目的地在郊野漫步,突然他在一个洞穴前停住,对我说:
“想看点景致吗?”景致?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我想那一定是很诱人的。洛桑老人是藏族地区的文化人,多次去过内地,他出口成章,随便讲一个故事都生动、曲折,攥在他手心里的谜语能把你的胃口吊得很痛。要不大家怎么会叫他“藏家阿凡提”?
老人在洞穴前蹲下,伸出拳头在洞上面捶了几下,一只野兔受惊跑了出来。噢,我明白了,兔窝!
“兔窝!这结论下得是否早了点?你接着往下看。”
说罢,他又举起拳头在那个洞上面捶了几下,只见一只岩鸽从洞里飞了出来。是的,是扑棱一下飞出来的。
我好生奇怪,这种现象是从来没有见过的。鸟儿的窝在地洞里,且和兔子同住一穴,这就很有趣了。他让我跟着他来到另一个洞穴前,还是刚才那些动作,捶打洞穴,再捶打洞穴。先是一只小鼠跑出,后是雪鸡飞出……
出洞的岩鸽和雪鸡早飞得无踪无影,野兔和小鼠也不知躲在何处,我的脑子里成了一片空白,继而纷乱无章。鸟类和兽类同居一洞,绝无仅有的社会新闻!霎时,我觉得世界之大、宇宙之奇是我们即使住在最豪华、最现代化的住所里也绝对想象不到预测不出的!
洛桑阿爸告诉我:这叫“鸟兽同居”现象。
我请他给我讲讲其中的奥秘。
“咱们边走边聊。”他已经迈到了前面,和我拉开了一段距离,“要我说应该叫‘鸟兽同穴’更恰当些。同穴不等于同居,鸟与兽是否过同居生活这还有待于我们的专家去研究。当然,我并不排除‘同居’的现象,但是按我所掌握的情况只能给你解释同穴……”我情绪高涨,注意力都被调动起来了,如果每个毛细血管都有听觉的话,此刻它们都牢牢地贴在洛桑老人那一字一句的描述上。
“在青藏高原上,要想见到一棵树是非常困难的。这3棵树今后还会遇到什么厄运、能不能存活下来,谁也不敢打包票。没有树,就断了鸟类上树的路,冬季几乎天天都有暴风雪,气温最低的时候能到零下三十多摄氏度,鸟儿在树上搭窝还不冻成冰棍了?无树搭窝,也不能在树上搭窝,怎么办呢?为了生存和生儿育女,鸟儿便想了个办法,向兽类‘租’房子住。这也叫适者生存吧!”
“租房子,兽们会干吗?”我首先就冒出了这样一个疑问。
“这是我给它们的一个说法:租房子。其实是占房子,抢占,霸占!”
洛桑用親眼见到的现象印证着自己的话。
那还是他年轻的时候,经常能在荒滩的洞穴旁看到鸟、兽的尸体。对于这种现象,牧人们最初做了这样的判断:残酷的严寒夺走了它们的生命。这种推断自然没错,但是后来随着人们的仔细观察有了新的发现,是鸟、兽争斗导致了各自的惨死,胜者占据洞穴,败者无家可归,只好做了暴风的牺牲品。洛桑说:“这种两败俱伤的斗架不知延续了多少代,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鸟、兽双方突然醒悟,如此没完没了地斗下去,年年死伤,年年结仇,总有断子绝孙的日子。终于有一天,也许是兽类让出一方巢穴给鸟类,也许鸟类主动给浑身伤痕的兽类舔抚了疼痛,反正它们收起了刀枪利箭,讲和了,‘和平共处’了。”
此时的洛桑老人,已经是带着浓浓的感情给我讲这番话了,我发现他不仅仅是为鸟、兽的和睦相处而庆幸,也许由此而生发出别的什么感慨,要不他为什么要撩起藏袍的大襟,捂着眼里欲滴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