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逃学、顶撞老师、破坏公物、夜晚对着女生宿舍鬼叫……
我忽然成为一个劣迹斑斑的学生,我知道终将在这所学校混不下去。我故意用三角板的尖角将玻璃黑板戳碎的时候,老师就恶狠狠地告诉我:“如果你再惹一件事情,决不容你,走人!要么你走,要么我走。”
晚自习时,我溜出教室,将楼道内的电闸关闭,教室顿时漆黑一片,我乘机学狼嚎,结果从教室跑出好多人,挤成一团,差点儿酿成事故!
学校方面开始商讨如何开除我。
爸爸妈妈离婚之后,妈妈去了南方,爸爸去了北方。我留守在冰冷的家里,感觉自己成了这个世界的孤儿。
暴虐和发泄成了我活下去的理由。我连续一周待在网吧里,打消灭妖魔的游戏,“砍、杀、砍、杀”——我使劲剁着鼠标,一连剁坏了三个,网吧老板呆呆地看着,不言语。
学校将我从网吧里寻出,打电话给爸爸。爸爸说他很忙,在外地,回不去,让他们联系妈妈。学校又给妈妈打电话,妈妈说找他爸,法院把孩子判给男方了。
学校很无奈,我的心在滴血。我曾经是他们俩最最宠爱的宝贝,不承想成了他们分手战争的牺牲品。无论是爸爸还是妈妈,都把“不管孩子”当成惩罚对方的手段。似乎我就是一枚手榴弹,扔给对方,可以把对方炸死!
算了,人生不过如此,可劲地作吧……
2
不断地闹腾。我成了学校的危险分子。
没有人喜欢我,大家都怕我。我已经习惯了不被别人喜欢的感受,因为爸爸妈妈不喜欢我已经很久了。
我渐渐享受起让人害怕的感觉,在别人害怕的目光里,可以找到狮王的感觉,脆弱的内心可以被英雄气概填满,让我感觉不再是没落世界里的悲情角色。
没有人爱我,我要爱自己,我这么给自己鼓气。每一次鼓气,我都会大闹一场。在教室里,我不习惯静悄悄,這种气氛让人感觉很压抑。我为了逃避压抑,“嗵”的一声将玻璃杯落到地上,发出爆破的尖锐声响……
女生被吓得尖叫起来。我却若无其事地用脚搓着地上的玻璃碴子。玻璃碴子与地板摩擦,发出“吱吱叽叽”的恐怖声响。
这是我故意在教室里摔碎的第九只玻璃杯。
老师听到教室里的混乱,走进来。走到我跟前,我不抬头看他,他却一个劲地说:“又摔杯子,又摔杯子,疯了,这是疯了……”
是的,我是疯了。
其实,我并没有疯,我只是渴望有一丝温暖。我极想有人走到我跟前,跟我说:“玻璃碴子会扎脚,很危险的。”如果听到这句话,我定会热泪盈眶。我期望有人对我笑一笑。
可是,并没有人安慰我,也没有人冲我笑。
只是老师走过来刺激到了我,他说我是“疯子”。那么,我干脆就疯了吧。于是,我从地上捡起一块玻璃碴,在手背上划出一道血口……
3
爸爸终于答应回家,带着我去看心理医生。诊断的结果是,心智正常,稍偏执,没有安全感,渴望温暖,需陪伴。
爸爸立刻拨打妈妈的电话,但是没有拨通。我明白,爸爸是要妈妈陪伴我,想让我成为妈妈的累赘。
我仍旧是他俩相互怄气的工具,我心如死灰。
因为我精神不正常,学校无论如何也不接收我,没说开除,说让我在家休养。所谓休养,是开除的另一种说法。
爸爸只好带我去他所在的城市,找一所新学校让我借读。新学校,新班级,新同学……
我仍旧生事。
玻璃杯当然是最好的道具。教室里,我假装没有握住玻璃杯,摔在地上,仍旧是爆响,以及女生尖锐惊恐的叫声……
同桌是个女生。
她发现我摔了杯子,赶紧站起来,找来清理工具,扫起玻璃碎片。忙活完,她冲我笑了笑,说:“你站起来跺跺鞋子,看是不是有玻璃碴子蹦里面去了,会划伤脚。”
她的话语,似一阵柔暖的春风向我吹来。她的微笑,善意十足,让我心跳加快,脸似乎在烧,应该是红了。
我按照她的要求,轻轻地跺着鞋子。
她笑着提醒:“使点劲儿跺,不然碎玻璃碴子出不来。”
我赶紧说:“没事,里面没有玻璃碴子。”也笑了笑。
她说:“没有就好。”又笑。
她的笑是春日里的阳光,照耀着我,我的脸又烧起来,这回确定是通红通红的。还有,我居然能冲她报以微笑,我应该是许久许久都没有笑过了……
4
第二天,她递给我一只杯子。她笑着说:“昨天,你把杯子弄坏了,恰好我家里有新的,就给你带来一只。”
说完,她把杯子递到我手上。
只是相识不久,她却对我如此关心,让我心生感动。我想要推辞,推辞的心思已经在目光里。
细致的她一眼就看出了我的想法,赶紧安慰道:“不就一只水杯嘛,不用推辞,安心用吧。”
我的心像是被融化了一样,没了推辞的勇气,将水杯握在手里,让暖流传遍全身,然后小声说:“谢谢。”
她对我嫣然一笑,在她的微笑里我忽然发现,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对别人说声“谢谢”了。
我把水杯握在手里,暗暗想:再也不把水杯当成发泄的道具了,我要永远留存,好好珍惜……
我告诉她:“我在原来的学校很闹腾,做过许多坏事,是个坏学生。”她冲我笑笑,说:“不会吧。”
我说:“全是真的。”
她还是笑笑,说:“不会吧。”
她一直这样善意地笑着,笑得很温暖,我心中的坚冰被温暖融化,似乎一场梦醒了,猛然发现自己穿越了心理的沼泽,看到了美丽——这世间最美丽的,可能就是善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