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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扽我衣角

我是爷爷姗姗来迟的孙子。爷爷对我格外地呵护关爱。等我七八岁时,爷爷就常带着我出人情走亲戚。

一路上,爷爷便关照我到亲戚家要如何如何。比如荷包蛋不能全吃了,人家盛三只,至少留一只,人家盛四只,至少留两只,不能像个饿鬼,全吃了。人家办喜事,不能打碎东西。坐要坐得正,站要站得直。上桌吃東西,要吃自己面前的,不能满碗叉。吃饭不说话,睡觉不言语。大人说话,不插嘴,不走动。

记得有一年大年初三,姑奶奶家的孙子结婚。初二下午,爷爷携我步行二十里到了姑奶奶家。

娘家来人了,姑奶奶自然高兴,不一会儿,两碗荷包蛋就上桌了。姑奶奶做的是糖水荷包蛋,四只圆溜溜白滢滢的荷包蛋养在清汪汪的水里,既漂亮又吊胃口。当然,走了二十里,我肚子也确实饿了。

我捧起碗就吃。吃到第二只的时候,爷爷扽了我的衣角,并用眼神示意我放下筷子,别吃了。我无可奈何,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余下的两只蛋,很不情愿地搁下筷子。

姑奶奶看出我还想吃,走到我身后摸着我的头,对爷爷说,兄弟,宝宝想吃,就让他吃,家里至亲,不用那么多规矩。

爷爷却说,唉,哪能这样。至亲不计较,养成坏习惯,走外去,人家会说没规矩。爷爷硬是让姑奶奶将蛋碗端走了。

晚餐是暖房酒,按说我是没资格与爷爷同席的,爷爷却将我拉到他身边。旁人看来,这是爷爷对我的偏爱;成年后想来,这应该是爷爷对我的监督,生怕我做出不合规矩的事,丢了脸面。

五十多年前的农村菜肴是很简单的,即使是办大事,也仅仅是鱼肉而已,较之日常,换点花色罢了。一碗芋头烧肉上桌了。坐的是八人方桌,我岁数小,手臂短,偏偏那碗好菜离我很远。我看到了一块肉,口水直打转,不由自主地想站起来夹肉,爷爷可能一直在瞄着我,猜出了我的心思,用手狠狠地扽了我的衣角。我放下筷子,眼睁睁看着那块眼馋的肉被别人夹走了。

还有一次,也是到亲戚家喝喜酒。正待我丢碗的时候,又上来一碗青菜豆腐汤。我舀了几勺,哪知汤太烫,一时喝不了,同席者都放下筷子了,我还在嘶嘶地喝。爷爷又用劲地扽我衣角,让我丢碗。事后爷爷对我说,不怕吃一盆,你要赶上人,不怕吃一缸,你要赶上帮。让一桌子人等你,多不好。

如此之事,在我的童年少年生活中,不知出现了多少次,以至于一听说爷爷要带我到哪去,我高兴又害怕。

爷爷在我走出高中大门的第二年仙逝,迄今已四十年。后来,我外出工作,每每作客于亲友家,都会忆起爷爷零碎的教导。

近些年,读《论语》,我才发现,爷爷的教导是从老夫子那里学来的。

爷爷是农村里的文化人,读过私塾,想必一定背诵过四书五经。他老人家将学来的规矩落实在行动上,又不失时机地传诸后人,让我受益。

我女儿牙牙学语的时候,我学着爷爷,教给她一些基本常识,如站有站相,吃有吃相,吃东西要有节制,玩也必有节制。有一年夏天,女儿四五岁,邻居递给女儿一支棒冰。女儿说,今天已经吃过一支,不吃了,谢谢。逗得邻居笑了。

及至女儿成人,也没有放松教育,从小处教育,比如上桌吃饭不拿手机,客人不离席不得独自离席,连用过的餐纸也要求她叠好。女儿做得不错。

我希望,当女儿做母亲的时候,对她的孩子也能够从小抓起,不妨像她的曾祖父那样,常常扽扽孩子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