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故乡小镇上有了快递网点后,我隔三岔五就会给在老家的父亲邮寄一些物品。起初,父親听说需要凭借手机取件码才能取快递,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思想保守的他,最怕接触新鲜事物。他生怕一不小心就把银行卡里的养老钱“捣鼓”没了,所以给他买的智能手机,也成了可有可无的摆设。
父亲的忧惧丝毫阻挡不了我往家里邮寄东西的热情,每次收到取件短信后,他都不得不硬着头皮开着电动三轮车,去距家4公里的集镇上取件。一段时间过后,取的快递多了,父亲便不再惧怕其中的“深奥”与“烦琐”,以至再收到取件短信时,都会喜不自胜地直奔集镇。而快递,也成了我们父子之间紧密的温情纽带。
一个平淡无奇的周末,我打电话告诉父亲,我准备再给家里邮寄一点东西回去。父亲忙不迭地一口回绝:“家里什么都有,千万别乱花钱!”我说东西都已打包,明早就能发出。父亲一听木已成舟,也就不再做无谓的争辩了。他放低声音问我这回又寄了什么,我说有给奶奶的保健品,给他的茶叶,给小侄女、小侄子的烧鸡,还有一些山野干货。
后来的日子里,我经常出其不意地给家里寄东西,父亲每次收到快递后,都会打电话将我“训斥”一番,且每次“训斥”的时长都在一刻钟以上。父亲的“训斥”蕴含着一个规律——先是将我“骂”得狗血喷头,后又对我关怀备至。不管父亲多么怒火中烧,我都会心花怒放,因为从他那声情并茂的“训斥”里,我能够感受到父亲很是享受在乡亲们的见证下,频频收到儿子寄来“孝心包裹”的自豪感。而对我来说,能够时常在电话里听到父亲“声嘶力竭”的“训斥”,亦是十分开心的事,至少可以说明,声如洪钟的父亲,身体依然康健,精气神依旧十足。
一个春日的下午,我突然收到一件发自老家的快递,拆开一看,顿时泪奔——里面是一双父亲做的布鞋,这也是他老人家给我寄的第一件快递。我记得曾在无意间和他说过,我特别喜欢穿他做的布鞋,没想到随口说的一句话,父亲竟然记在了心里,并重拾起搁置了多年的手艺,给我做了这双布鞋。父亲的视力虽大不如前,体力也每况愈下,但针线活的功夫依旧不减当年。那一针一线犹如他那鬓角的白发,洗尽了平凡岁月的铅华,凝结着血浓于水的真爱。捧着那双布鞋,我再度潸然泪下。
渐渐地感受到了快递带给生活的便利后,父亲也开始频繁地给我邮寄东西,只是他寄的物品大都非常经济实惠。比如,春天,他会给我寄香椿和野菜;夏天,寄瓜果和蔬菜;秋天,寄玉米和黄豆;冬天,寄土豆和红薯。自家地里一年四季产的粮油果蔬,他都会第一时间给我寄来让我尝鲜,以至后来他每次给我打电话的结束语,都变成了“缺啥少啥和我说,我给你用快递寄过去”。
快递,让相隔两地的父子,忘却了时空的距离。我们频繁给对方邮寄的东西,并非都是真正所需之物,我们邮寄的,其实是一份份沉甸甸的期盼、祝福和牵念。在多少个无眠的夜晚,我看着父亲寄来的包裹泣不成声,但我希望父亲不要像我这样伤感。我期盼自己寄出去的每一份快递,都是一剂纾解思念之苦的灵丹妙药,更祈愿这一份份蕴含在快递里的绵绵真情,会馨香恒远、历久弥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