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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袋猫粮

屋里很凉,和衣而睡的老刘忽然就醒了,他梦见一家子人,都回来了,大包小裹的,说说笑笑。儿子、儿媳、孙子,在屋里来来往往。他说孙子又长高了,这可没少长。他摸着孙子的头,粗茧老手去掏棉袄内衣兜里的红包,拿出来,刚要递给孙子,忽然晃了一下,他就醒了。

是谁晃的呢?老刘问自己。

屋里很凉,即便是初春的阳光上来,屋里也是有风的那种凉,阴凉阴凉的。钻人的风就围着脖子、耳根绕来绕去,凉飕飕的。

老伴在时,两个人的日子好经营。老伴说屋里凉,他勤快地开始张罗订塑料布,用旧布破棉花把漏风的窗缝儿堵得严严实实。可是现在他懒了,懒到什么程度?就是感觉有风也情愿受冻,受风吹袭。看花的人走了,养花的人也就没了心劲。懒惰就是那个时候偷偷地爬到他的身体,爬到他的心里。他的爱永远被懒惰占有了。

老刘发现手里还握着没有送出去的红包,看了看,红得醒目,红得鲜艳。想起来了,是老伴晃的。老伴当年嫁给他时,就披着红色的盖头,可记忆有点模糊了,只记得鲜艳的红色。想老伴当年可俊俏了,可怎么想那模样却被岁月打磨了,透过磨砂玻璃。

老刘的手伸了出来,半勾着,看了看,手里空了。趕紧摸了摸棉袄的内衣兜,摸了有一阵,终于摸到了,长出一口气,把他吓个好歹。是刚才想老伴的时候,自己把红包塞进棉袄的内衣兜了,这顿找。

老刘问自己吃了吗?自己告诉老刘,吃了。老刘说,那怎么感觉还饿呢?自己说,可能没吃饱吧?随手抓了一小把,也可能就几粒,含在嘴里,等时间呢,等软了,再嚼几口,也就凑合着一顿饭了。一个人,咋做,吃不了多少,自己一辈子被老伴伺候,一辈子也没学会做饭。等着真想做饭了,连个马勺都端不动了。

老刘问自己,软了吗?舌头舔一舔,自己告诉老刘,软了,可以嚼了。老刘嚼了几口,就一口凉水,咽了下去。不知什么时候,大约有半个钟头,或许更长时间,一个小时,老刘的早饭就这样结束了。

老刘想遛弯,问自己去不去?春头了,要是在农村乡下,这会儿也快下地干活了,可在城里没啥活。自己问老刘,你去吗?你去我就去。老刘起身,一下子没起来,又使了劲才起来,站稳。走,晒太阳去!

老刘看了看照在袋子上的阳光,心里告诉自己,对,晒太阳去,还有一件事没办呢。看来是办不成了,找了这么些天,也没找到那个该死的家伙。自己说,猫是奸臣,狗是忠臣,当初不让你养猫你非要养。老刘说,别说了,你怎么总跟我打嘴仗?!

两个“人”都沉默了。

出门的时候,又抓了一小把,攥紧,只将一粒放在嘴里,含着,等软了再吃。他告诉自己,这样,兴许老伴会回心转意的。

一袋子猫粮,是老伴走之前特意为猫准备的,怕老东西忘东忘西的,好有个伴。没承想,她走了,猫也不见了。还好,那袋子猫粮还没遭尽,全让老刘吃了。

老刘下了台阶,出了单元门,风钻人,紧了紧衣领,不觉手中的猫粮如雪花般地散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