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过春节了,门诊病人却一点儿不见少,大多是想趁年前看病开点儿药,迷信说法是觉得过年上医院晦气。
我屁股不挪窝地一直看到下班时间,眼看门口没有病人了,隔壁诊室传来锁门的声音。我站起身,伸伸腰和脖子,准备洗手下班。
刚关了电脑,门口一个人影一闪,又晃了回来,是个60多岁的男子,貌不惊人,穿着旧棉服,手里还拎个大行李包,看上去沉甸甸的。
他拿着号单问我:“看病在这里吗?”我说:“下班了,去急诊吧。”看他脸色不好,想:只当做个好事吧。接过号单,电脑重新开机,“算了,我把你看完再走吧。”他有点儿局促地跟我道歉:“耽误您时间了。”坐下,把包放在双腿间夹得紧紧的。
原来,他刚刚在开车时突然心慌,心跳很快,当时人就快要晕过去,眼前也模糊了,出了很多汗。亏他还晓得把车开到路边停下。
他坐着歇了会儿,自觉好些了,抬头发现正巧在医院旁边,就挂了个号。我一听大概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检查了血压心跳,开检查单:“你应该是心律失常了,去查血做心電图,我估计你要住院。”
他一听就急了,双手直挥:“医生我不住院,你给我开点儿药吃就行。”
怕住院的病人不止他一个,我说:“住不住院的,检查你总要做,我才知道该开什么药给你呀。”
他觉得有理,接了单子,拎包要走。
我说:“心脏不好还拎着重物满楼跑,出事我可负不起责。包就搁这儿,没人拿你东西,我帮你看着。”看那包四角都磨得起毛了,能是什么好东西?老人就是这样,啥都当宝。
他犹豫一下,把包放下,走了。
我起身把他的包踢到桌子下面,别说,还挺沉。一时没事,就晃到候诊大厅看一眼电视——都关了,又上了个厕所,刚晃回来,他也进门了,手里拿着报告:果然是心律失常,还好没有缺血。
我劝他最好留院观察,哪怕一两个晚上也好,否则万一在高速路上或者哪里发作了怎么办?
他还是坚持只开药不住院,说他有事,要宽限两天,已经打电话叫人来接他了,路上不会出事。
各人的命强求不得,我开好药方签好字,递给他时还是问:“什么事比命金贵呢?我搞不懂你。”
他说:“医生你不晓得,我带了一二十号人做工程,年底好不容易才结清账,一百多万在包里,我要赶回去给大家发工钱好过年。”
一百多万?一百多万什么?我傻了,指指桌下的包,他点点头。我脑海中闪现出各种拖欠工钱、跳楼索酬、黑心老板的报道新闻,脱口而出:“你真是个好人呀,”又说:“那你可千万注意,一忙完就要看病,好人要活长一些。”
这时,接他的人也来了,弯腰从桌底把包拽出来。
我说:“你心也真大,一百多万就交不认识的人管。”
他冲我笑:“我知道你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