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我爱吃一种叫山东脆饼的早点。玉米面摊成的薄饼酥脆金黄，卷在其中的辣椒油和甜面酱辛辣，芫荽菜散发令人眩晕的香味。
摊脆饼的是一对山东来此地的父女。父亲爱说话，边收钱边与顾客絮叨。女儿好手艺，双手如蝶衣般灵巧翻飞。时间长了，我发现一个现象，这小女孩一直深深地埋着头，不说一句话。而她父亲看她时，表情中难掩歉疚。
一次，他父亲朝摊子对面的职业技术学院努努嘴，低声地说，她本来可以在大学读书，但她两个弟弟都在读大学，她不出来挣钱哪行啊？
原来是这样，这是一位把大红的录取通知书压在箱底的女孩。而她做生意的地点又恰好在学院门前。她一抬头就看见了大学校门，她一伸手就是给大学生递饼，时时产生刺激，心情如何能好起来？我劝她父亲换个地点，她父亲说，这里学生多，生意最好。
前段时间，我不再去脆饼摊买脆饼了。原因是我出了本书，妻子因此说我是个人才。她在餐桌上铺上洁白的台布，瓶子里插上玫瑰花。早晨微波炉定时轰隆隆响起，妻子让我一边喝牛奶一边用刀叉切割盘子里的蛋糕。妻子的意思是，让我学着绅士的样子吃早餐，我觉得这样很滑稽，吃着吃着就笑起来。
这种境况维持了几个星期。我还是回到了脆饼摊前，我大概也就是煎饼卷大葱那点品味。很远的距离，我就听到了笑声。这女孩完全变了，变得意想不到的活泼。我注意到了，原来她父亲站立的位置，换了一位陌生的男孩。男孩高大，羞涩。看她的表情是呵护和羡慕。我在想，这女孩，没有被知识改变命运，但被这个大男孩改变了心情。她是个智者。在被限定的空间里和被限定的身份上，每个人仍然可以最大限度地改变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