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袂出现在我们生命里的很多人、很多事、很多景,做个加法,就是人生。旅途遥远漫长,日复一日,仿佛寡淡如水,倘肯端详,一切又是别种模样。
读小学一年级时,班主任是位身材微胖、笑容可掬的女子。她總是微笑着唤大家的小名,然后教我们讲故事、背古诗。那天她突然抱来一大包铅笔,分给我们每人5支后还有剩余。在大家目瞪口呆的时候,她只是轻轻地说:“是上学期扫地时发现的,我看还有用就留着了。没想到已经这么多。”此前,并没听别人说起丢过铅笔。忽听有人叫嚷:“这就是我的耶!”低下头,我也吃惊地发现,5支笔中有1支原本也是我的。之后的日子,大家依然跑着闹着、笑着叫着,可是老师每日拾起的铅笔却明显少了许多。该是感谢老师的吧,在我们追逐打闹的时候,她总是微微俯身,拾起一颗颗粗枝大叶的心,细细打磨后又交还到我们手中。她以一种特别的方式,教会了懵懂无知的我们很多———珍惜,感恩,以及一时说不清的东西。
很长一段时间里,大清早出门时,总能遇到一袭蓝色的背影。她听见了我的脚步声,转身微笑着说“早上好”。蓝色制服标示着身份,但她脸上始终挂着的微笑分明让人感觉到,这是一位非常特别的清洁工,发式整洁,面容明丽,内心阳光。也曾有人问她,为什么要每天起早打扮自己,而不多睡会儿。她仰起明净的脸:“这样可以让大家看到我的美丽,也带给大家一点快乐。”习惯了每天早上她的微笑送达,带给我一天的好心情。她不只是这样对我,也这样对每一个从她身旁走过的人———自己快乐的同时也要送别人一份。洪应明在《菜根谭》里说:“文章做到极处,无有他奇,只是恰好;人品做到极处,无有他异,只是本然。”
与那位美丽的清洁工形成对照的是一位老人,两者一动一静。她坐着,一动不动,皱纹和白发讲述着长长的引人遐思的沧桑岁月。似乎从我记事那天起,她就坐在那里,从不曾走远。这是每天出门的必经之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两旁每一座建筑,每一棵树,甚至每一树主要枝条的形状我都描摹得出来。而我更熟悉的是她,浑身写满了安静的她。她享受着日光,享受着风,享受着往事,完全是一副与世界两不干扰的样子,不惊不喜,无欲无求。她对我,对别的过路人,都没有明显的情感表示。却不知为什么,只要朝她望上一望,我的内心就变得异常安稳。她就像一位智者悄无声息地给我以教育。
记得有几次生病,总要无奈地喝下一瓶瓶奇苦无比的药,而父亲总是拿过瓶子偷偷喝我剩下的药根儿。那时总是奇怪,父亲为什么会喜欢这么苦的东西。长大了一点儿,明白大概没人喜欢苦的,那是为什么?是为了节约吧?不禁为自己的小聪明而得意。后来有一天,母亲问起这个问题,我不假思索地说:“怕浪费呗。”母亲摇了摇头,缓缓道出:“因为一个父亲想品尝一下女儿所受的苦。”竟然是这个答案。父亲没有办法帮女儿分担疾病的煎熬,却可以亲尝药的苦涩。曾读到过一篇名曰《1个好父亲=200个老师》的文章,主要是讲人们应该如何做好一位父亲。这题目很有意思,既是要求,又是赞许。
小时候喜欢买那种一角钱一袋的零食,不是因为喜欢吃里面的糖豆,而是为了把里面赠送的塑料戒指和梳子之类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拿给妈妈做礼物。
出门采买东西,盛夏的太阳像一个巨大的烘干机,走几分钟头发就干。路边几个孩子在做影子游戏,玩的不亦乐乎,他们浸在自己童心的王国里,根本不在意什么温度,那种专注和陶醉令人羡慕、神往。也许,真的不必抱怨,生活是真善美还是正好相反,常常取决于你自己的心态和角度。还记得十年前的自己,每个晚上都会坐在阳台上,看着太阳披上黑色的斗篷,上面绣着星星。
上了大学,很多事情都显得忙碌起来。一票人站在教室门口等着下课的人出来,就像在等地铁。门开了,他们出来,我们进去。到站了,我们离开,别人上车。往往期待突然停电的日子。这样就不能上课了,灯和投影都用不了。顷刻间陷入黑暗中的每个人轮廓模糊而温柔。
白天有人在图书馆前面放风筝,附近有狗在叫。晚上我有时会把室友卷在被子里滚来滚去,大家互相帮忙对付难脱的套头毛衣,无聊时一起拼图来加深亲密关系。感动于楼下有专门回收废旧电池的盒子,有人及时修好了坏掉的门窗锁,更换了漏水的龙头。楼里不时飘起甜爆米花味,像是微缩的影院走廊。
流星划过天际,可以照亮一片夜空;太阳高悬中天,世界一片澄澈。在一次又一次针对平凡的端详里,我们会渐渐发现———时代多了品格,事物多了颜色,景观多了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