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提时代,我时常感到很孤独,这与自身经历有关。我出生在中国重庆的一个传教士家庭,刚降生妈妈便去世了。在两个月大时,爸爸把我送到位于西维吉利亚的毛甘城的一位与妈妈关系最近的阿姨家中。妈妈曾在那所房子里度过了她的少女时代,然后我又在那里慢慢长大。
我的阿姨叫罗斯。当她在家里时,每分每秒我都能感受到她的爱,可是她是家中唯一需要出去挣钱的人,每周得上6天班,所以我的大部分时间是与保姆在一起。住在这样一所又大又旧的房子里,我越发觉得孤寂。
到了晚上,在罗斯阿姨回家以前,我经常坐在地板上,望着挂在墙上的妈妈的照片——那是一位有着甜甜笑容的20岁左右的年轻女人,脸上嵌着一双乌黑的眼睛,长有一头黑色卷发。有时我会对着照片说话,但是当自己调皮淘气时,我一点也不敢面对照片。在我心里一直藏有一个问题:妈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能知道的话,那该多好!
转眼20年过去了,我已长大成人,结了婚并有了孩子。孩子取名为露茜——这是仿照我最想了解的妈妈的名字起的。
一个春天的早晨,我抱着18个月大的露茜乘坐火车到毛甘城去探望罗斯阿姨。车上人很多,一个女人把她的座位让了一半给我,我谢过之后便抱着孩子挤着坐下了,那女人则转身欣赏起窗外飞驰而过的一道道风景来。
不一会儿,孩子打盹了,我让她枕着我的胳膊睡在怀中。安置好以后,我和女人交谈起来,她说她要去毛甘城看她的女儿和刚出生不久的外孙。“那你一定认识罗斯·沃德,”我说,“她在那里经营一家房地产公司已有好几年了。”
“没听说过。”她回答,“我很早便离开了毛甘城,不熟悉你说的这个名字。”
过了几分钟,女人又向窗外望去,接着她没有转头便说起话来:“你说的这个人姓沃德,多年以前,毛甘城就有一位小姐叫露茜·沃德,她是名教师,或许在你出生以前她已离开了那里。我有很多年没想她了,但你刚才提起的这个姓却又让我禁不住要怀念起她来。她是我的老师。我父母在沃德街开了一家面包厂,他俩感情不和,经常争吵、打架,到了闹离婚的地步。生活在这样的家庭,我必须使劲干活,不管是在家中还是在厂里。”
“我很喜欢学校,虽然学习成绩并不太好。在我看来,沃德小姐的小屋就像一个天堂,处处洋溢着幸福与快乐。一天早晨,父母又大吵了一场,我忍住眼泪跑到学校,迟到了。放学后,沃德小姐将我留下,我以为要受批评了,可是,事实并非如此,她是想与我交流一下,让我说出心中的烦恼。这次交谈使我觉得自己的兄弟姐妹,甚至父母,都很需要我。从那天开始,我的生活变得有意义起来。”
“几个月之后,一天,我们班的一个小女孩说,‘沃德小姐要嫁给一位传教士,要到中国去!’乍听这个消息,我吃惊得不得了,一回家便情不自禁地哭起来,以至于不能自已,连正在吵架的父母也停下来问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们怎么也体会不出我当时的心情,我感到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那盏灯马上要熄灭了。那天我整夜未眠。”
“第二天放学后,沃德小姐又把我留在学校问发生了什么事。我就将内心的忧虑告诉了她,她听后显得有些吃惊,可神情却很温和。‘请不要到中国去!’我请求道。”
“‘维拉,’她说,‘我不能不去,那里有我的爱人,是我神往的地方。不过我会常常想起你的,而且要给你寄明信片。”
“我从来没有收到过什么邮件,所以她的那个建议叫我觉得好受一些。当我回家把这事告诉妈妈时,她摇摇头说:‘维拉,如果老师忘记的话,不要太伤心,要知道她得给好多人写信。’”
“两个月以后,我收到了一张印着‘长江’图画、标有‘中国·重庆’的明信片,上面写道:‘你仍然让我为你自豪吗?我的小勇士。’噢,那个令人难忘的时刻!就是有人要给我100万英镑,也不能使我感到比这更高兴。”
“不久,父母离婚了,我们随之搬离了毛甘城。接下来我先是照顾5个弟弟妹妹,然后结了婚,婚后又抚养自己的4个孩子。”
“老天,我们快到站了!我说了这么多,希望没有惹你心烦。”
这时,她才转过头来第一次正面看我,突然发现我满眼是泪。
“你想看看露茜·沃德的外孙女吗?”我问。恰巧,孩子从她刚才的小睡中醒来。我的心在欢唱,童年时期就开始缠绕着我的那个问题直至今天才有了一个丰富的答案,我终于确切地了解到妈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就仿佛见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