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最亲近的朋友,经常讽刺我是个麻木不仁之徒,因为她从来没看到过我流泪……回想起来,我确实有许久不会哭了。
隐约记得,只有年少时生病或种疫苗挨了针我才哭过。我经常为逃过赤脚医生的“追捕”而躲进深山,结果或许因为漏种了疫苗而免疫力差的缘故,就只能忍受疾病的痛苦,被捏着鼻子灌药或按在凳子上打针了。
第一次伤心地哭,大约是在八九岁光景。因为我被同伴冤枉用筷子戳了另一个同伴的喉咙,妈妈因害怕我得罪了受害者的做大队干部的父亲,轻信了小伙伴的话而恨不得把我往死里打。
那一次,我哭得真的很伤心。我并不是因皮肉之苦而哭,而是因双重的冤枉而痛心疾首。伤心委屈的哭,与吃药打针时极尽夸张之能事的号啕大哭完全不同,因为这哭里透着无助和绝望,最后总归于喑哑无声。
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人间冷暖,也使我认识到为“莫须有”的罪名辩白是多么的无力。
那么小就有了这样的体验,可能对我后来的人生态度有重大的影响。我想可能真的是如此。从那以后,我似乎再也没有哭过。而且许多事我都不愿意去深究,因为我知道,那样经常会没有出路,乃至找不到继续生活下去的理由。
我想肯定是这样的,生活中自然存在着种种不公,个人的力量往往微不足道;有些事件虽然有一个真相,而这真相却颇不容易为人所知:人际关系错综复杂,人的是非功过少有定评……为了生活下去,人们会渐渐放弃某些原则,会对一些人视而不见,对一些事置若罔闻,得过且过,随遇而安,满足于眼前,生活在表层。
至少,我本人就喜欢、习惯生活在表层。
我不仅自己生活在表层,也十分理解那些曾经跟我一样有过悲惨的遭遇,而现在变得庸庸碌碌、熙来攘往的芸芸众生。我不仅理解他们,甚至想从心眼里对他们的生活态度发出由衷的赞美。因为,正是这种对颇不尽如人意的生活采取了容忍、迁就或说宽宥的态度,才使生活本身变得有些许表面的浮华、浅层的慰藉、小小的宁静和短暂的和平……
一句话,为了人类的延续,群体的和谐,个体的生存,人们需要生活在表层。人类长着一副聪明的大脑,天生会思考,爱智慧,好算计。人类的这副大脑为自己带来了无与伦比的优越和对自然界的无限特权,也使人类日益陷入彷徨、困惑、矛盾、冲突和种种天灾人祸的深渊。既然如西哲所说,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何不索性就生活在表层?
我赞赏大人们为一场球赛就疯,我更希望不要让孩子们背负那么多的包袱,不许这、不许那,让他们小学还没毕业就开始为将来是做清洁工还是宇航员而操心到想自杀!
生活在表层吧,因为生活确实在表层。地底下,那是生命终结之后的归宿。
仰起脸,迎着阳光,生活在表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