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年的味道,我喜欢鼻端飘过来的爆竹味,还有母亲最拿手的红烧排骨香。但不管多少个春节过往,我最难忘却的,永远是20年前的一顿年夜饭。
20年前的除夕前一天,穷得叮当响的我家,一家七口人窝在逼仄的屋里唉声叹气。那年,父亲做生意折了本,赔了个精光,凑无路,借无门,窘困得连买肉钱都拿不出来。别人上街购物时,我们却宛如受了伤的蜗牛,紧紧地缩在屋里。
年幼不更事的我们,围着尚还算旺的炉火,静静地看着父亲黝黑的脸庞,没人敢说话。半晌,才5岁的妹妹开了口,向父亲要小花鼓。心里憋了一肚子气的父亲,刚想冲妹妹发火,看到妹妹瘦削的脸蛋,却又硬生生地压了下去。就连母亲后来也说,一向脾气暴躁的父亲,那一刻等于是无限的温柔了。
父亲脸上的血色越来越浓,目光扫过了我们每个人的脸庞,突然站起身来说,我去给你们弄钱买肉吃去,过大年,缺啥也不能缺顿带肉的年夜饭!父亲一言不发朝屋外冲去,母亲紧跟着都没能拉住他。
父亲到底上哪能弄到钱去买肉呢?只有母亲心知肚明,父亲做生意赔了本,谁还敢借钱给他。
我们没想到的是,两三个小时后,父亲居然真的提着新鲜的猪肉回来了,而且左手还拎着两条鲜活的大红鱼。父亲走路的姿势,是迈着大步的样子,双手前后摆动。到现在我都认为,那时的父亲,左手拎鱼,右手提肉,雄赳赳的样子真像得胜归来的将军。
我们欢呼着拥着父亲,都为父亲的足智多谋而感到万分的敬慕。只是,我们始终不知道,父亲回来的时候,脸上那青紫的伤口是怎么回事,也没人敢问。
那年春节,没有新衣裳、压岁钱,也没有爆竹声。但那年的年夜饭,我们吃得最香,也最难忘却。母亲边吃,还边偷偷地抹眼泪。
直到几年后,母亲才将秘密告诉我们。原来,父亲冲出屋之后,专朝人多的地方去。他和熟人们故意开玩笑,还半真半假和同村的余叔摔了跤。父亲故意输给了余叔,且还借着余叔的力顺势将自己重重地摔趴在地,脸部血流如注。余叔吓得扑上前,要将父亲送卫生院。父亲摆摆手,说自己皮厚,不碍事,给点钱自己去看医生就行。余叔知道他的牛脾气,就给了父亲50元钱。
母亲刚讲时,我们还奇怪,健壮如牛的父亲怎会输给矮了一大截子的余叔。直到讲完才明白,父亲只有这样,才能给我们提供了有肉的年夜饭——用爱心、责任和尊严做成的年夜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