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说冷就冷了。冬,说来就来了。屋子里已送了暖气,我知道窗外就是大规模的冬天。
我对冬天的感知最初不是从时间概念开始的,而是从气温感受到的,冷,是冬天的特征和个性。人一冷,心气就静下来了。这时,面对冬天,我有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观察与体味。
冬天是一个安静的季节。我居住的这座城市表面上没有多大变化,只有树木已落光了叶子,那种夏绿秋黄的叶子,叶落归根后蜷缩在一起,再没有动弹的意思,仿佛也没了力气。街上的行人加厚了衣服,依然很忙碌的样子,从衣饰上看人已生活在冬天里,从忙碌的身影上看,却不知人活在怎样的一个季节。在茫然中,我想生活在城市是难于认识冬天的。
于是,我生出一种想法,走出城市,走向郊野,我要去看真正意义上的冬天,去领略冬天的风景。驱车到了郊外,我看到满眼是旷野繁华过后的萧瑟,事物暴露出永远的素朴的基础,万物轮廓分明。平原安静下来了,所有的候鸟已经飞回了南方,一些动物藏匿于地洞早早地准备进入冬眠,野外少了动物的行踪和痕迹。走近河流,河边的大大小小的石头也安静下来了,清瘦的河水在河的另一边悄无声息地流淌,我以另一种心情走到水边,那脉细细的流水说着另一种话,从容不迫地叙述着自己的故事,像一首淡雅而隽永的诗。河岸边的树向下游倾斜着,裸露的树根仍然紧抓着河床,执迷着这片土地。人回到了村庄,回到了屋里,田间地头,空无一人,比秋收后的田野还空阔,还寂寥,偶尔有三五个人走过前面的土路,样子和步伐都很是安闲。寒山,瘦水,几分安静,几分荒寒,几分从容,但境界是辽阔的。宽广的,高远的。
时间经过了春的激动,夏的热烈,秋的喜悦,冬则是雪的季节。在雪的覆盖下,不论剩下什么颜色,我们都习惯简化地看成是黑色。所以,冬天里,人们的眼里除了白,便是黑了。黑与白勾画出了万物的轮廓,黑白两色直逼事物的本质,世界变得更简洁更明快。黑与白有一种抽象的力量,它们使我们从复杂的生活中提炼出精粹的东西,呈现出良心般的底色。冬天更以雪的方式传递给人们冷静和理智,以雪的具象来抽象地净化人类的灵魂。想一想,不管你怎样卑琐、奸诈,怎样内心充满阴暗,当突然面对圣洁的皑皑白雪时,都会良心发现,灵魂苏醒;不管你多么不可一世,当面对铺天盖地的白雪时,也将生出谦逊的美德,心中涌动美好情感。
冬天的严寒倾向于生命振作。你看到原野里的树,树枝光光的,但你能感觉到它在积蓄春天生长的能量;看到路边的一块石头,它那安静的样子,你也会把它看成是一只正在孵化的鸡,将有新生命破壳而出。冬天,处处充满了清新健康的气息。
冬天,是季节的另一面,亦是生命的另一状态,冬天是对生命的一次检阅。让我安静地在冬天体味纯洁、纯粹、素朴和真实。在我看来没有冬天的生活,是残缺的生活,是外在的生活,令人遗憾的生活。拥有冬天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