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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瓜得瓜

天空,受伤了,呈现一片含糊不清的灰黑色。邋遢的云朵,像是扯烂了的旧棉絮,东一块,西一团,有气无力地挂在岌岌可危的天幕上。邻国印度尼西亚“烧芭”所引起的林火,使新加坡遭受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烟霾灾害。

我吸进肺里的每一口气,都沉甸甸地裹着脏兮兮的灰烬,呼吸管道严重淤塞,十分辛苦。去看医生,回家时,在大门口碰到刚刚下班的儿子。

看到脸如死灰的我,他问明原委,一声不响又驾车出去了。少顷,捧着一个大大的空气净化器回来,手脚麻利地安置在我卧房里,说:“妈妈,今晚你一定能够睡得舒舒服服的。”我服了药,昏昏沉沉,倒头便睡。半夜醒来,看到一个硕长的黑影蹲在床边,吓了一大跳。仔细再看,原来是儿子。他轻声说道:“我来检查空气净化器工作得顺不顺。”

在这一刻,我的心弦,很温柔地被牵动了。

那一年,日胜远赴沙特阿拉伯工作,我偕同两岁的儿子同去大漠生活。就在这个风沙迷蒙的地方,他患上了哮喘病。

每回病发,他便好像是被滔天巨浪冲上岸的一尾鱼,暴突的眼珠仿佛随时会脱离眼眶飞弹出来。痛苦地张着的嘴巴,像一个绝望的黑洞;肺部呢,则是坏损的抽风机,咝咝作响。我十万火急地抱着他赶往医院,初到大漠的他,胖嘟嘟的,抱在怀里,很沉、很重;他喘,我也喘。在高达40℃近乎燃烧的天气里赶抵医院时,飙出的汗,化成了背上的一层糨糊,母子俩的脸,都白得像鱼腹。他在氧气罩里吸足了氧气而缓过气来时,我却瘫坐一边,骨头散散垮垮的,撑不起一身的重量。

最糟的是夜半发病,在夜色里,手忙脚乱地扑向医院。经过治疗后,他安稳地睡去了,我却不敢掉以轻心,在病榻旁一直守到天色泛白,见他无事了,才勉强合眼小睡一会儿。在大漠里,无数个夜晚,我的睡眠,就这样被他的哮喘病捅得像一张渔网,满是网眼。

原本打算在大漠住上三年,但是,他三天两头发病,身子好似被扎了一个孔的气球,扁得像张纸。终于,医生劝我搬离大漠。

千山万水地飞回家,他的哮喘病却未能断根。

西医治不了,我便四处寻求偏方,什么蝙蝠干、鳄鱼肉,全都买来给他炖汤喝,焦虑得连蓬蓬勃勃的头发也萎萎蔫蔫地憔悴了。有时,他闹脾气,不肯喝那有着些许怪味的汤,我便耐着性子,给他讲故事、陪他看电视,一小匙一小匙地喂他。一碗汤,拖拖拉拉地喝上一个多小时,对于“分秒必争”的我来说,这样子挥霍时间,是近乎“奢侈”的。

到了五六岁时,他哮喘病发作,我已抱不动他,只能背他。他那断断续续好似随时会画上句号的呼吸声落在耳里,像揪心的雷声,我步履沉重地走着,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他察觉了,便语不成调地说:“妈……妈,你……不要……不要哭……”

终于,无比艰难地、一寸一寸地把他拉拔成人。

爱,是瓜也是豆吧,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现在,成长了的儿子,总想方设法把鬓已斑白的妈妈妥妥帖帖地照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