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粱秸最上端的那一段光洁的秸秆,在农村俗称为“箭杆”。
箭杆在乡下是极为常见的东西,甚至被用来做烧柴。箭杆就处于这样一种自生自灭的“小国寡民”状态。就像野外的野菜,悄然出生,悄然枯萎,整个生命历程都在默默无闻中划过。但纯朴的乡亲们都是有情有义的人,在他们的眼中,乡间的一草一木都是一种生命,都有其独特的价值,都会派上用场。“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然。
箭杆就拥有这种幸运。
箭杆坚挺、光滑,给人一种整洁、利落的感觉,且具有一定的强度和韧性。于是,在乡下,它们被广泛用于串盖帘。巧手的农妇将箭杆剪成半米长许,然后用麻线或铁丝串在一起;再把两片这样的箭杆帘子钉在一起,一个盖帘就成了。盖帘可大可小,全凭用途。盖盆扣盔,那就小些,直径半米即可;若是盖酱缸、扣面缸,则必须达到80厘米以上。盖帘轻盈、整洁,通体都透着家庭主妇的匠心独运。盖帘除了苫盖功用外,还可用来盛放面食。乡下人年节包饺子,做馅饼,在案板上做得了,都习惯于放在盖帘上。饺子、馅饼摆在盖帘上,瞅着像韩信将兵一样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充满智慧。箭杆外皮是一圈较硬的细篾,它隔水、隔热、防潮,这使得盖帘的寿命大大延长。盖帘用的时候平放,不用的时候往墙上一挂,相当方便。
小时候,箭杆还曾经起到过算盘的作用。将箭杆剪成五六厘米长,串钉在一起,装进书包,就是数学课上的教具了。现在资深的教育学家们肯定想不到:二十多年前,在中国贫苦的农村,竟然有一大批农家子弟用这种简陋的教具诠释着“数”的概念。
如果说箭杆可以当算盘使用让一些人感到惊讶的话,那么把箭杆当筷子来用则有点匪夷所思的味道了。在那个筷子都是奢侈品的年月里,老家的人们常用箭杆做筷子。把两根箭杆剪成筷子长短,就是竹筷的替代产品,夹菜搅汤拨拉饭,照样灵巧、好用。贫穷一定程度上会使人们的IQ值有所提高。
除了上述功用外,箭杆还有一种特殊的用途,那就是做箭。小时候,农家子弟常玩一种“攻山头”的游戏,所用的弓是用树枝揻的,所用的箭就是箭杆做的。“箭杆”之所以得名,很大程度上源于它极像古时两军作战时用的箭杆。把箭杆一头削尖,一帮孩子就可以呼喊着穿街过巷、爬坡上山,玩“攻城略地”的游戏:“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俨然一幅“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的虎狼之师混战图!
箭杆就这样寂寞地在乡间生存着。没有人为它们作传,更没有人把它们与“显赫”二字联系起来,它们就是一种寻常的植物秸秆。但其貌不扬的箭杆还是折射出许多闪光的东西——它们拥有很多独特的作用。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永远都处在平凡当中,但它们却有着其他东西不可替代的作用——平凡但不平庸。人也是这样,一个人尽管活得很平凡,但也无需自贱自贬,因为平凡的背后积聚着一定能量的不平凡的价值。在机缘来临或条件成熟的情况下,那些平凡就会绽放出奇异的光彩。平凡不是一种忽略,而是一种状态。一个人(包括事物)如果活出了他的价值,那他即使再平凡,也是伟大的!
譬如箭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