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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的老街

从喧嚣的新街口步入张溪老街,渐次少了一些声息。到了它的腹部,竟有些阒寂。那天枢“响板门”,安静地挤在石坎的凹槽里,门板上的编号已模糊难辨。青石铺就的路,隙缝处泛起苔色,石面也少了一些光泽。人稀路闲,路闲街静。间或有几家新房夹在其中,但仍掩不住老街粉墙黛瓦在沧桑岁月中留下来的斑驳和灰暗底色。

老街真的老了,就像一个在屋角下晒着冬阳的老人,翕张着眼,袖拢着手,显得淡定又无奈。

老街呈之字形,在新街的下端。新街接着老街,就像树的旧干上长了一截新枝。老枝曾是新枝来。这让人不得不想起老街曾有的辉煌。

稍一上溯,就知道张溪老街的显赫身世。据东流县志和至德县志记载,早在1500年前,有一张姓人家,为避战乱,落户于此。因枕河而居,称为张溪,也叫张家滩。岁月经年,繁衍生息,遂成小镇,慢慢才有了街的雏形。沧海桑田,其实谁也不能将一个地方的历史过往说得清清楚楚。但上襟仙寓之水,绵延数里;下濒升金之湖,方圆万顷。枯水时节河道与湖泊相接,盈水期河湖就成了一体。张溪老街就扼守其中,连接山里湖外,坐观河湖的吞吐。同时也将山珍干货从张溪渡口源源不断地运出,又将外面的日用百货从这里运进山中。

张溪河上的船只,满载着一船船有形货物,也满载着一般般无形的文化。让我笃信远古时代的文化是随水流淌的。

一条街的老去,就如人凋落的红颜,水流过的路径,总留下一些印迹。有时你不得不感叹时间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巨匠,耐心地打磨着一切,不管你是否喜欢。

我离开张溪二十来年,那时东店西坊,人声鼎沸,货物琳琅满目,显出一派生机。若不看百年老店的牌匾,不看摞在一起的响板门,不看光滑可鉴的青石板,没能感受到老街的老,更想不到老街有着今日的寂寞。

老街静得好像只听见来来访者的跫音。小猫咪卧在门坎上晒着从屋顶漏下来的冬阳。白发老人从门中偶尔探头张望。雕栏木楼早已零落了它的红颜,绣花小姐已身在百年。散铺在街面上的车辙石,早已填满了泥土,金与石咬合的声响,只能是一个想像。街角的残碑记有剿匪事迹,可勇士的大名,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我知道,老街虽老,却总有些历史碎片散落在什么地方。可人的老去,只有留在记忆深处。我那住在老街的姑姑,一生优雅而富贵地生活着,老了老了,不知有了何委屈,自行走了,永别了老街。我启蒙老师,隔壁花奶奶女婿,也没能与老街相守到底,过早地弃老街而去。如今剩下年近九十的花奶奶,与女儿相依为命,形影相吊,默默守着那幽暗的屋,也数着老街的晚年岁月。

一人、一物、一地,老去是自然规律,寂寞是老的归宿。尽管你十分的不情愿,就像张溪老街的断墙一隅的铁匠铺,任赁炉火烧得怎么旺,任赁挥起的铁锤如何有力,可不能遏止时间的脚步,也唤不回那木器社、铁器社等老街曾有的繁华。

走出老街口,新建河坝上的树依然苍绿,坝底下新建的观音寺在阳光下泛着黄黄的暖色。据陪同的国清兄说,如今张溪水患不再,得益于此。言之玄妙,让人看到了寂寞的老街用它的那历经风霜的肩膀又挑起了担子,一头是世间的尘音,一头是佛家的梵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