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妞忽然问我:“你上学的时候最想干什么?”
我想了想说:“我最想当班长!”
“为什么呀?”黑妞一脸的不解。
我上学的时候别说当班长,就是能当个劳动委员,都是很光荣的事情。
“你们那时候的思想都有问题。”黑妞说,“有一次学校选班长,同学说,黑妞,你行!我说,傻瓜才当呢。我连自己都管不好,哪有闲工夫管别人!
“和你说这些干吗,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频道的。你们那代人是该做什么的时候做什么,我们是该做什么的时候不做什么。”
“除了当班长你还想干什么?”黑妞又问。
我说:“除了当班长,我最想写出一篇好的作文,然后被老师当作范文在班里朗读。”
“嘻嘻,”黑妞笑着说,“我的作文被老师念过。可却不是当作范文念的。
“记得老师让我们写的题目是《怒江的春天》。
“……怒江的春天灰不拉几的,草没有以前绿,鸟儿没有以前多,天也不蓝、云也不白。一台推土机轰隆隆地开过来,我们经常去捉蚂蚱的草地不见了,上面盖起了工厂,烟囱里吐出的黑烟如扭动的毒蛇……
“……春天来啦,爸爸和妈妈总在争吵,就像窗外树上叽叽喳喳的鸟儿,没有片刻安宁的时候。我一直站在妈妈这一边。新年的一天,爸爸打了妈妈,也打了我,爸爸抓住我的头使劲往墙上磕,血顺着墙壁流下来,我没有流一滴眼泪。不久,爸爸扔下我们母女离家出走了……一阵又一阵冰凉的风吹过,春天就这样来啦……”
“许多的句子都记不住啦。”黑妞手里摆弄着《小说选刊》说,“教我们语文的老师长得可放肆了,像一块粗糙的石头。50多岁了,可能到了更年期。她竟然拿着作文去找我妈,把作文摔到我妈面前说:‘看看你孩子的作文吧。’我妈不识字也不会普通话。只看老师的脸色来判断我的对与错。老师笑了,我妈就认为我没犯错。老师绷着脸,她就认为我犯了错。我妈追着我打,我一边跑一边不服气地对着老师喊:‘这都是我看见的呀,我看见什么写什么,难道我错了吗?’
“老师没有阻止我妈打我,而是拉着长脸说:‘作文要写得优美要有想象力,可你看见的都是什么?’
“我倔强地说:‘我看见的都是事实呀,难道你让我瞎编说谎吗?’
“更年期的老师被气得脸就像喂猪的水葫芦草那样青。
“结果我被我妈打得在地上滚。”
把志向说得很高远、把理想说得很伟大。牵强附会、硬性拔高、“假大空”是我们那时作文的特点。
“黑妞,你的作文有着自己的个性,那就是太真实。你写得很好。”我说。
“真的?你可别哄我,我不吃这一套的!”黑妞有些不相信。
我用力地点点头。
“气死我了,那我可白挨我妈的打啦!”
黑妞又说:“那个时候,我们老师可搞笑呢。张口闭口就给我们谈规矩和经验,说什么前人的经验,后人的明灯。一次她正讲得来劲呢,我在下面接了句——屁!
“老师听见下面有人说话,就在讲台上喊:‘谁在下面说话?!’我怕老师发现我捣乱给我妈告状,就用书挡住了脸。
“这时候,最后一排一个叫吴小良的男同学举手站起来说:‘老师,没人说话,是有人放了一个屁!’
“哈哈——我们笑得人仰马翻。
“吴小良的调皮捣蛋是出了名的,他就像怒江里的石头,老师就像彪悍的江水碰上石头,顶多激起几朵浪,拿他没有办法。”
黑妞又说:“我们眼里的表率可不是你们那时眼里的班长,而是像吴小良这样的。”
我沉默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