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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人

出入尘世间,常见门上挂一牌,上面赫然写着“闲人免入”,也有人用粉笔或者泼墨直接写就。原生态的四个大字透着粗野气息,蓬蓬勃勃,像四位敬业的守门神,怒目圆瞪,把闲人拒之门外。

人家温和又不乏威严地劝告,没必要用热脸去凑冷屁股了,闲人只好落寞离去,空遗一道孤寂的背影。被人拒入,闲人也不恼,更不怒,不入就不入嘛。入不了别处的门,更敲不开森严机关、保密大院的大门,闲人只好隐居在自家门内,寂然、淡然、安然,呆若木鸡。浮云天上游,清风世间飘,闲人只在门里坐。

不得不佩服造字先人对“闲人”定位之精准——一个人无所事事,躲在门内,木然静处。

闲人,被人嫌还是少的,被人拒也不多。除了告示莫入的去处外,这个世界为闲人提供了广阔的空间——茂密的森林,浩瀚的大海,幽静的庭院,明澈的溪流,无边无际的旷野,无穷无尽的道路,高峰之巅,明月之下……风声阵阵,是世界对闲人的深情呼唤;星河皎皎,是世界向闲人发出的邀请。

呼应世界,闲人不再闲,马不停蹄在路上,赏“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的绚烂,品“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之静幽,叹“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壮丽,与散学归来早的孩子一道安享“忙趁东风放纸鸢”的童真,和快乐农夫一道“把酒话桑麻”,感受泥土芬芳的田园气息……他返璞归真,不上网,不发短信,不看电视,不打电游,一心一意融入自然。

闲散有趣,闲情更真。

闲,总在细微处发酵,浓烈似酒,味甘醇厚,香飘千里。王摩诘诗云:“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细细碎碎的桂花落入草间,悄然有声,一地金黄,只有闲人听得见,唯有闲人看得清。

闲,是贴在文人身上的标签。人闲了,才有时间行路千万里,才有机会读书破万卷。见多识广,自然有话要说,有意象要表达,越写越多,越写越好,瓜熟蒂落成文人。闲,也是科学的烘焙器。如果牛顿当年忙东忙西,哪来的闲情悠然独坐苹果树下,看风落果。历史上,要是没有他那次闲坐,看苹果从树上掉下来,也许,伟大的力学定律就晚好些年呢。

如是观之,闲人里头冒出来的先知先觉、达人贤人,令人叹为观止。

闲生静心,心静则安。一个人进入闲静安恬之境,无忧无虑无愁苦,无欲无求无烦恼,如禅入定,如木安立。此境此态,不擦出点思想火花,不掀起头脑风暴,那才叫怪呢。

闲人让人羡。鄙人从教多年,一直以来,享受着一年间近三个月的带薪寒暑假。闲来无事,就坐在家里翻书赏乐,人称“坐家”。心血来潮,也会去山林觅野趣,去乡间访故土,去远方会友人,如此我唤作非常态。闲人的常态——随便坐在哪里,随便走在何处,都是静静的、木木的,发发呆,无思无求,也可以无所不思,无所不求。

午后,静坐屋前呆愣,捧一本古书,字没看进几个,心散如天空的絮状云朵,清越的风声声声入耳,忽地儿一个激灵,人活泛了过来,只因这一佳联:“忽睹天际彩云,常疑好事皆虚事;再观山中古木,方信闲人是福人。”

人闲是福至,闲人是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