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店最怕被贼惦记。
一天下午,店里来了一位先生,中等个头,穿一件中式的白麻布上衣,30多岁的样子,体型微胖,眼睛溜圆。我对于大眼睛男士常无好感,所以只是淡淡地招呼了一声,便由他任意落座了。
他坐在吧台对面靠窗户的桌前,要了一杯巴西咖啡,边喝咖啡,边悠闲地看来往行人。一位买菜路过的邻居,透过玻璃看到他,便放下手里拎着的菜,与他打招呼。“买菜呢?莲藕多少钱一斤?”他的声音不算大,却浑厚,像章诒和先生笔下戏班里的人。隔着厚厚的玻璃,对方说些什么完全听不清。只见两人像打哑谜一样,比划着,说得带劲。
不过一个小时,白麻布先生已经透过玻璃窗与几位邻居打过招呼了。从他们的熟络程度可以看出,他就是这条街上的人。
喝完咖啡,又吃完了一小碟松饼,白麻布先生结账走了。服务员收拾桌子的时候,发现桌上的小盆栽不见了。“被刚才那位客人拿走了?”店员狐疑地说。我劝她不要瞎猜,5元钱一盆的小植物实在犯不着伸手,何况他是个大男人。然而,那个小盆栽真的失踪了,找遍店里的各个角落都没有找到。
他又来过几次。几乎每一次,店里都会丢一个小物件。于是大家管他叫“大眼贼”。
他总坐在最敞亮的位置上,而店员也总是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可东西还是不翼而飞。他走后,我们要花很多时间讨论他究竟怎么偷的东西,又把它藏在哪儿,大家发言之踊跃讨论之热烈,胜过公司所有的会议。以至于他来时,我们恨,他隔段时间不来,我们心里又有点痒。大家戏称这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终于有一次,我对这种猜谜游戏彻底厌倦了,索性当着他的面,将他桌上的小盆栽、烟灰缸等杂物全部收进托盘。他尴尬地笑笑,伸出手来,说:“送你的。”他的手上竟然托着另外一个小盆栽,不知什么时候拿的,也不知拿的是哪一桌上的。
晚上,有熟悉这条街的客人来坐,闲聊中,我说了小盆栽的事。那人立刻眼睛发亮,问这人是不是长着一对金鱼眼,我答是。他便笑起来。原来,此位先生在这条街上是小有名气的,年轻的时候,曾经荒唐过,后来不知怎么就改了,在对面的手机城租了个门面,做生意。但他总忘不了自己高超的“手艺”,偶尔邻居家丢点小东西,就知道是被他“借”去了。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多背后说说,当着他的面,谁也不问。反正东西又不大,就算送给他怀个旧吧,更何况邻居的手机坏了,他都给免费修理。
“谁不惦记年轻时的岁月呢,好或者不好,都是自己的。”客人说完,去跟店员聊天儿了。我有些感动,对于那些宽容他的邻居。我们对他人的小怪癖实在应该多一分雅量。在你眼里,那是干净衣服上刺眼的顽渍,在他的心中,却可能是塞满时光纱布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