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野花利用树木的惰性,在树冠劫走赋予万物以生机的光能之前,争先恐后地生长繁衍。尽管3月的太阳依然低低地照着,但光线已足够强烈,我坐在那里时,脖子后面能感觉到一阵灼热。现在已经达到了全年中树冠下面光线强度最高的时候。冬天的桎梏被一股爆发力冲破,释放出众多野花和大量恢复生机的动物。这些装点在坛城四周的植物有一个共同的名称,叫作春生短命植物。这个名字抓住了它们在春季里令人眼花缭乱的光彩,以及它们在夏日阳光下快速衰亡的特点。不过,这个名字掩盖了它们在地下隐秘的长寿生涯。这些从地下仓库中生长出来的植物,其中有些是从隐藏在地下的茎,也就是所谓的根状茎上生长出来的;还有一些是从球茎或者块茎上长出的。每年这些植物在地面上长出叶片和花朵,然后重归于隐秘的宁静。因此,这些在春寒料峭中绽开的花朵,是靠着隔年储存的养分供应能量。只有当叶片长出后,光合作用才能给这些植物的资产债务单带来进账。这种策略有助于它们在坛城上光线紧缺的拥挤环境下艰难求存。某些植物的根茎可能有数百年高龄,它们每年长出几厘米的横走茎,慢慢蜿蜒着穿过了林地。这些植物依靠从春天短短几周的阳光中获得的食料生存。
短命植物一旦舒展开叶片,就会疯狂掠夺阳光和二氧化碳。叶片上的呼吸孔,也就是气孔,这时会完全张开。叶片内部充满了酶,预备用空气调制出营养分子。这些植物是森林里嗜食快餐的瘾君子:它们吃得很快,一心想抢在树木遮住阳光之前吃个饱。短命植物需要明亮的阳光维持这顿大宴。它们热血沸腾的身体无法容忍荫蔽。
坛城上的其他植物采取了一种比较和缓的方式。蟾影延龄草在獐耳细辛和春美草之间伸出三片带有影斑的叶子,但它并不试图快速生长。蟾影延龄草的叶片里只有极少的酶用来捕捉太阳,因此它们跟不上那些短命植物的生长速度。当树冠合拢时,它们的节制会受到奖励;低水平的酶含量更易于保持,因此它能在夏季的浓荫下得到甜头。现在,我们正处在坛城这块方寸之地上一年一度植物赛跑的起跑线上。演化已经创造出极其多样的奔跑风格:卡罗莱纳春美草是肌肉型的短跑选手,蟾影延龄草是精瘦的长跑运动员。
短命植物灿烂燃烧的生命,点燃了森林中其余的部分。短命植物正在生长的根系使土壤中暗淡的生命重新焕发出生机。这些根系吸收并固定森林土壤中的养分,防止养分被春雨冲走。每条小根分泌出一种营养凝胶,在毛茸茸的根尖部位形成一个孕育生命的小鞘。细菌、真菌和原生生物在这个狭窄的小环里成百倍地增长。单细胞生物为线虫、螨虫和极其微小的昆虫们提供食料,这些植食性的小虫又被土壤中更庞大的栖居者猎食。我坐在那里观看时,一条鲜艳的橙黄色蜈蚣正在坛城上爬来爬去四处觅食。这条蜈蚣的长度超过我手掌的宽度。它个头极大,以至于当它在它的生活来源,也就是那些花朵上蜿蜒前行时,我都能看清它足肢上的一个个小节。几天前,我正对着花儿沉思默想时,有一位比这只蜈蚣更凶猛的捕食者打断了我的思绪。当时,一个巴掌大的灰色毛球从地上猛然射出,接着又潜回另一个洞穴,速度快得就像是被吸尘器嗖一下吸进去的灰尘球。几分钟后,我听见从坛城另一边传来沙沙的声响,还有短促的尖叫声。我只来得及看到乌黑的皮毛和又短又粗的尾巴,由此足以认出这位潜伏在落叶堆下侦查坛城的恐怖分子:一只北美短尾鼩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