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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把青泥汗雪毫

说起唐代大诗人白居易,在中国大地上几乎妇孺皆知,很多人对他的诗歌耳熟能详,对他的才华更是仰慕不已。有一个女子,一个千年之前的奇女子,却毫不客气地写了两句诗来讽刺我们的大诗人:儿童不识冲天物,漫把青泥汗雪毫。何等的傲慢,又何等的凛然。可这两句诗的背后,却是一个女子一腔无处可诉的辛酸。

生于唐德宗年间才貌双绝的关盼盼,出身于书香门第,父亲因受朋党之争的牵连死于流放途中,母亲悲伤之下也撒手人寰。那一年,她不过才十四五岁的年纪,就沦落风尘。

所幸,在花开得正好的时候,她遇上了那位叫张愔的男子,遇上了爱情。

彼时,张愔是徐州守帅,身为一介武夫的他,却精通文墨,喜好歌舞,与别的寻花问柳的男子不同。初遇关盼盼,他就生出一种疼惜。他不只爱她的色,还惜她的才。张愔不惜花费巨资为关盼盼赎得了自由,让她去找一个好的归宿。桥头惜别,泪眼迷离中,关盼盼只推说去投奔异乡的亲戚,其实,那时的她,已无处可去。

是在某个笼着薄雾的清晨,他们再度相遇。那一次,是关盼盼的一曲《长恨歌》轻轻叩开了张愔家的大门。熟悉的歌声,让人心碎的悲伤旋律,迎面而来的是关盼盼那张清泪长流的脸。此后,那个重情有义的男子张愔耗巨资花了两年时间才为她建成的一座楼,形如飞燕,每到春日就有成群的燕子绕檐飞舞,故曰“燕子楼”。在那里,赋诗唱曲儿,你侬我侬,他们恨不得让时间凝滞,让爱永成定格。

那一年,他们在燕子楼接待了一位贵客——白居易。席间,关盼盼朱唇轻启,一曲《长恨歌》已将白居易的目光吸引了去。关盼盼的表演结束,一向清高的白大才子也不得不对张愔表示羡慕。

然而命运无常,白居易走后不到两年,张愔便身患怪疾不治而去。张愔一去,他的妻妾便各奔前程了,只有关盼盼留下来,立志要为心爱的人守节。还住那栋燕子楼,只是从此不再对镜理云鬓扫蛾眉,不再歌舞不再会友,从此过起与世隔绝的生活。曾经繁华一时的燕子楼成了一座寂寞哀愁的楼。那样枯寂的生活,关盼盼一过就是十年。多少人为她惋惜之时,她已心如止水。

白居易是从关盼盼托人捎给他的诗里,读出她寡居生活的寂寞孤苦的。那些诗,是一个女子用泪与血和成的,竟然读湿了白大才子的双眼。而关盼盼,是为着对白居易的一份崇敬与信任,才将那些诗寄于他读。一份心事,欲诉无处,她以为,他会懂。的确,白居易读懂了,只是读懂了的人又诗兴大发当即和诗几首带回去,却不料,那几首言辞恳切的诗,竟害得一代才女芳魂远去。诗歌中,白大才子表示了对关盼盼的关切与同情,也提出一个不近情理的建议,如若真的相爱,活下来也是一种煎熬,何不殉情而去:黄金不惜买娥眉,拣得如花四五枚;歌舞教成心力尽,一朝身去不相随。原本想得诗人一点安慰与指点,不想等到的却是如此直白的指责与埋怨。读着那些诗,关盼盼大哭一场,随后开始绝食,任何人如何劝说,都是粒米不进。香消玉殒,关盼盼最终饿死在燕子楼。弥留之际,关盼盼写给白居易两句诗:儿童不识冲天物,漫把青泥汗雪毫。

一代大诗人白居易,也不过一个不识冲天物的儿童而已。看来,真正懂她的男子,唯有那个已故的张愔了。

白居易听到关盼盼的死讯,又读她送他的两句诗,才知自己犯了一个无法弥补的错。为补自己内心的愧疚,羞愧难当的他亲自为关盼盼举行了葬礼。只是,伊人已去,此地空余燕子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