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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世的归宿

历史的风尘,一轮一轮吹过,荒草漫古道,黄钟掩瓦砾,早已埋葬多少豪情与忧伤。在无边的旷野中,如果仍有些许姹紫嫣红点缀其中,那就是“诗经”。眼光迷离之中,隐约可见清秀婉约的伊人,俊朗挺拔的士子,在河洲上深情对望。

人因有情,是以迥异于世间其他物种,而情感也是《诗经》中描摹最多的话题。虽千古已过,但其中所描述的钟情、离情、寡情,牵扯到的甜蜜、伤感、绝望,与今人所感无异,情之体验,可谓今古大同也。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诗经》的开篇之作《关雎》,千百年来传唱不衰。这首诗描绘出了从男子对女子的倾心、思念、追求,到最终琴瑟和谐的完整过程,美好得如三月桃花,亮丽,鲜艳,令人迷醉。比起今日的咖啡厅,诗中的场景显然更自然有趣得多。春秋时期的生产力水平还十分落后,即便是贵族,也不过有牛车乘坐而已,绝大多数的人民还是过着终日在外劳作的生活。但天空澄明,白云悠悠,风儿清新怡人,在这样无边的旷野中发生的恋爱故事,再加上水波漫漫的河洲,虽然平凡,却又是何等地美好。比起男子的大胆,女子要羞涩婉约得多。想起在河边邂逅的女子,男子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而那女子,想必也是倾心于这一清俊男子的,只是碍于礼教,加上女子的羞涩,所以未有表示,但心里,也许已是情窦初开了。第二次又在河边相遇,不再是偶然,那男子,是刻意去相遇,而女子,或许也是有意地再次来到河边,荇菜,在此时已经变成一个道具,一个爱情的红娘。再次,再一次,再一次的相见,那男子携琴而至,在河对面热切地弹奏起来,悠扬的琴声,让对岸的女子迷醉,也让树上的小鸟和水底的游鱼迷醉,山河,在那时那刻寂然无声,天地间只有深情款款的琴声。那女子,该是被感动了吧,她也取出瑟,以回应对岸男子的痴情。这优美的民乐啊,在天际悠悠地响起,应和着这轻盈灵动的琴瑟之音。

思绪还痴迷在《关雎》的美好意境中,耳畔复悠然响起《氓》的沉沉哀音。从“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的痴缠,到“桑之落矣,其黄自陨;自我徂尔,三岁食贫……”的被弃,这首诗以一个弃妇的口吻,描述了从男子求爱、求婚、成婚,女子日夜劳作以至色衰被弃的全过程。无论是《诗经》还是其后千年的诗作,表现怨妇和弃妇的题材不胜枚举。远至《诗经》中这首《氓》,再到唐代白居易的《井底引银瓶》,还有元代白朴的戏剧《墙头马上》,无不表现女人被弃的悲凉。从古至今的女人,大多会轻易迷醉于男子的甜言蜜语和海誓山盟,或许,那一刻他们是真的,转身之后却已是百年。爱情是美好的,但沉迷于此,往往就被伤得体无完肤,痛彻心肺。和其他的怨妇之作有所不同,这首诗的结尾,女子用“反是不思,亦已焉哉”来表达自己对丈夫的决绝。既然你变了心,那我们的关系就此了断了吧。虽然前路坎坷,等待她的只会是族人的鄙夷,父母的冷眼,兄弟的厌弃,但她仍然决绝而去,何等的刚烈和坚强。女人,或许要的就是这份自尊吧。

世间繁华,人性形形色色,虽有《氓》的伤痛在前,但仍可见不少情深义重的须眉男子,让女子们感动泪流。远有春秋《诗经》中的《邶风·绿衣》,后有北宋苏东坡的《江城子》,近至清代纳兰容若追念妻子卢氏的《青衫湿遍·悼亡》,每一首诗都充满了对亡妻的涓涓深情。每每读之,每每泪流满面,情难自抑。在苏东坡《江城子》中,“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表达了对妻子王弗的无限深情。也因为如此,苏东坡在人们心中留下了十分美好的印象,不仅仅是他大气磅礴的诗词,还有他重情重义的侠骨柔情,怪不得有人会用“世间第一男子”称许于他,想来并不为过。世间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明明相爱,却不能够在一起。这样的绝望,穷其一生,也难弥补。

《诗经》像一首首奇绝的天籁之音,传递出亘古不变的情爱。在古道荒原之上,我们隐约可见来世的归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愿天下的有情人,在情爱之路上不舍不弃,即使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转转头,依然能够看见梦中的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