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拥有一辆自行车是我们的梦想,我们班上的一个同学有天把他爸爸的自行车偷骑了出来,我们瞪大了双眼看着他在操场上转来转去,那钢圈锃亮锃亮,能照得见人影,钢圈中间还点缀了一个毛绒绒的彩色小圈圈,车子在飞奔,钢圈在闪亮,彩圈如万花筒般旋出好看的图案,真像是一个童话。
是的,那时候,自行车对于一个乡下的孩子来说,就是一个童话。10岁那年,我和父亲走亲戚到县城,那是个夏日,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在一个街角,我看见一个卖冰棒的老太太,她不停地敲着手里的木块,身下是装满冰棒的木箱子。我吮着父亲给我买的冰棒,侧目看去,天哪,我看见一排自行车齐整地列在那里,正午的阳光下,它们熠熠生辉,像一群草原上的马,竖着马鬃,扬起前蹄,等待着出发的命令,那一刹,我心醉神迷,竟然忘了平日里难得一吃的冰棒,任它在烈日下融化,而痴呆呆地走到那排自行车前,抚摸起它们的龙头、大杠、座凳,直到老太太问我:“你要租车吗?”我生平第一次对城市有了自己的理解,那就是,原来城市里有那么多的自行车。到镇上读初二的时候,我终于拥有了一辆属于自己的加重自行车,尽管它对我来说,未免太大了一点,瘦小的我总是找到一块垫脚石才能将身子安放到车上,然后猛一蹬脚,才能让车子驶出。我就这样骑着它,每周从学校到家往返一次,一次路程是30公里。开始时,远远地看到有货车或客车过来,我总是刹住车,从车上跳下来,等待大车驶过。渐渐地,我的技术娴熟了,甚至可以放了双手,以身躯控制方向,任由车子飞奔。
所以,对于生于上世纪70年代的一代人来说,我想,自行车一定是他们青春生活中最有童话意味的一种物质,是爱情与童话里必不可少的道具。经常有电影镜头在复制这一幕,男女情侣骑着单车,穿行在林荫道上,风将他们青春的衣衫吹起,清脆的车铃一路响过。这镜头虽然被无数遍复制,但依然让年轻的我们感动不已。我有个同学,个头矮小,但他的女朋友却是大个子,他常常骑着车驮着他的大个子女朋友在街道上穿梭,遇到上坡了,他也不让她下来,两块瘦小的屁股很用力地左右扭动,愣是将车子骑了上去。
可是,童话已经远去了,如今的城市大街上,在满眼的轿车中,自行车显得落伍和落寞了。它曾经奔马般的灵动、神气,童话般的清纯、感性都不复存在了,像一句过时的话,一首老掉牙的歌,一位过气的名星,已经没有多少人惦记了,如今,它们在城市里怎么看都觉得黯淡了。前不久,我去杭州的清河坊老街区,看见有一组艺术装置,以上世纪70年代的杭州人家用品为背景还原当时人们的生活,在青砖墙下,老旧的电表,印着红五星的书包,公用自来水龙头,一架加重的永久牌自行车与它们为伍,可见,自行车已经成为人们怀旧的物质了。更让人沮丧的还有一句话,是一个女孩子说的,她说:“宁愿在宝马车里哭,也不愿在自行车上笑。”童话在这里彻底地破灭了,这真让人感叹。
还是前不久,在上海世博会丹麦馆,我看见小美人鱼与自行车成为这个国度的两个重要元素,美人鱼当然是源自于安徒生了,而自行车呢,据说这种在中国过气的交通工具,却遍布丹麦街头,连丹麦馆的宣传手册上也少不了它——“踏上自行车,寻访哥本哈根的名胜古迹”。小册子里,戴着头盔的小黑人将穿越趣伏里公园、罗森堡宫、哥本哈根海港最终与小美人鱼相会。“丹麦人骑自行车骑得飞快,尤其是那些城市快递员,穿着荧光绿的衣服,飞奔在自行车道上,像是未来世界的人。”这是一个去过丹麦的中国人的描述,这多像童话,看来,自行车的童话并没有远去,只不过,它在另一个国度生长得更茂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