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车上,口渴难耐,这时候,瞥见窗外与公路平行的河,就心生幻觉,觉得自己是一条鱼,潜入水中,咕噜咕噜,大口喝水。
渴是一种心理暗示。江南有青青的梅林,旺盛的草木生长季节,水分隐含在一颗颗圆润的水果之中。乡间路边的桃、城里寻常人家墙头挂出的一串橙黄枇杷,这些各种艳丽颜色的水果,似一种智慧,呈一抹亮色,让人心灵愉悦。
一时急需的窘迫,让人渴而慌乱。《八德须知全集》初集卷七《二十四廉》记载,元朝有一个叫许衡的人,酷暑天赶路经过河南,非常渴,路旁有梨,众人皆争相取食,唯许衡树下正襟端坐,保持克制。有人疑惑,为什么不去拿梨来解渴?许衡说,不是我的东西,这是不可以的。那人说,世界已经大乱了,这个是没有主人的梨树呀。许衡回答,梨子没有主,难道我的心也没有主吗?可见,不同的人,对渴的忍耐有所不同。
我生活在水系纵横的环境中。小时候,随外公、外婆住在一条大街的老式民居里,常见到弯腰拉着沉重什件的板车师傅,拖着沉重而迟缓的脚步从门前经过。一天,有个人,登门讨水喝,我看到,那个人干裂的嘴唇。一碗水,其实是对口渴之人的感情援助。那被解渴的人,回头一笑,眼光中包含深深感激。然后,便抹一把脸上的汗,满足地走出门去。
人在不同的年龄,有不同的渴感。
年轻时,向往远方,手搭凉棚对爱情张望;人到中年,功名利禄,渐渐远去,对外界的渴感,也就没有从前那么炽烈。
动物有渴感,就有执拗的眼神。除此之外,植物也有很强的触觉。人间七月天,大地炎热,秧苗扭着身体,大口大口地喝水。这时候,就有一只鸟,亭亭地,不失时机在秧田边饮水。喝一口,尾巴翘一翘;喝一口,尾巴再翘一翘。不难想见,清亮的水,顺着鸟的喉管,舒服地流到胃。喝饱了,就“呼啦”一声飞走了。
冷与热,凝结露珠。有一段时间,我曾客居苏北水乡人家。清晨起来,乡道上草叶牵衣,晶莹中映着一个个小太阳,折射五颜六色的光,裤角已是洇湿一片——天地之间的一种自我调节。
精神和生理上的难得深度体验。渴,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对外部世界的诉求和愿望。灵魂里有渴感,就有对天空的仰望。